莲生和仇希音俱是愕然,凤知南又道,“银子,我下山后就命人送来,你先告诉我”。
“公主,这不是小事,不如公主与家人商议后又再说?”
凤知南瞧了莲生一眼,“不是小事,仇三姑娘都能自己做主,莫非你觉得我不能?”
“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凤知南打断他,“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说着看向仇希音,“我们去吃东西”。
这一顿素斋却明显不是莲生亲自动手,凤知南虽也吃得不少,却明显不太满意,只也未多说什么。
仇希音午间向来有小憩的习惯,凤知南也和她一起回了屋,却没有躺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用雪白的帕子一遍又一遍的擦。
那匕首通体漆黑,连匕身都没有一丝色彩光亮,就像宁慎之塞到她手里,又被仇正深叮嘱必得要戴着的那块药玉,是那种在阳光下都反射不了一丝光芒的漆黑。
仇希音躺在床上,隔着小相国寺厚重的棉纱帐子看着她缓慢肃穆的动作,渐渐沉入了梦乡。
仇希音这一觉却是睡得极好,待她醒了,凤知南已不在屋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仇希音不紧不慢洗漱好,刚出门就见谢探微和谢嘉树站在院子里的一株菩提树下说着什么,听见声响齐齐抬头看来,又动作十分一致地朝他一笑。
仇希音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也不由露出个笑来,提起裙子快步朝二人跑去,“小舅舅,表哥”。
谢探微上前两步,狠狠用手指戳了戳仇希音的额头,“小丫头片子,主意还挺大!”
仇希音知道定然是她捐银子重塑观音金身的事被他知道了,也不辩解,只甜甜朝他笑。
谢探微本就是豁达之人,于银钱看得十分随意,他感动于仇希音一片拳拳之心,又打定主意待她出嫁前,定要将这笔银子补给她做嫁妆,便不再纠结于此,亲昵揉了揉她泛红的额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要总是闷在屋里,走,小舅舅带你抓鱼去”。
几人刚走几步就见凤知南迎面而来,问道,“你们去哪?”
“抓鱼”。
凤知南眼前一亮,“抓鱼烤?莲生大师去吗?”
仇希音,“……”
难道说年少时的宁慎之十分吝啬,竟克扣公主您的伙食了?
谢探微看得好笑,吩咐道,“兰九,你去瞧瞧莲生在做什么?若是无事,便请他到后山来”。
于是,去抓鱼的人又多了一个,不多会,又陆陆续续碰到了其他人,于是索性聚齐了都去凑热闹。
不多会,莲生果然来了,只却是与宁慎之一起来的,听了众人的打算后,合十宣了声佛号。
谢探微不满抱怨,“果然人做了和尚,果然就无趣了,简直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光头!”
宁慎之道,“后山皆是溪流,你们没有渔网,想要抓到鱼,只怕不易,我知道有一处深潭,里面有一种水晶虾,只得小儿指头大小,用网兜一捞就上。
捞出水后,片刻即死,生食味道极佳,只需带上姜醋等调料即可”。
几道低低的抽气声响起,凤知南却根本没发觉不妥,立即道,“那还等什么?大雪,你回去准备调料,马上送过来”。
莲生俯身行礼,“阿弥陀佛,贫僧还有功课未做,便不随诸位施主一同前往了”。
凤知南十分通情达理道,“那你回去吧”。
嗯,反正生吃什么的,又不需要厨子。
莲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凤知南话中的意思,再次合十为礼,转身往回走,一行人又随着宁慎之的指点,浩浩荡荡往前走。
直走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却是一片极大的水潭,潭水静而幽深,四周皆是大而扁平的石头。
不远处有一株极大而古老的榕树,树冠如盖,远远延伸开来,将整个水潭都遮住了,倒像是个天然的帽子,树枝上零星挂着几条红绸,想是小儿女们祈福之用。
倒是一个天然的好去处!
众人走到这已是又热又累,见了这树荫和沁凉的潭水,皆是喜笑颜开,谢探微先就加快步子撩了把水往脸上扑,又惊喜指着潭水道,“快看!好多虾!”
众人忙都走近去看,果然那潭水青幽幽的,里面皆是小儿指头大小的虾子,虾身呈淡青色,也不知道是潭水颜色映上了虾身,还是虾子过多,染青了潭水。
“好凉!”
谢嘉檬惊喜惊呼,也招了水洗了把脸,有她带头,女孩儿们都不再矜持,纷纷蹲下身子洗手洗脸,连苗静雅也吩咐丫鬟湿了帕子,擦了擦脸。
凤知南吩咐去拿网兜,就在此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快住手!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
其他人纷纷寻声看去,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梳着丫髻,看穿着打扮,应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凤知南理都没理,寻了个虾子多的地方,投枪般将网兜猛地插入水中,再拿起时绿色的网兜中便多了点点晶莹的虾子跳来跳去。
那丫鬟一见更是大怒,“你们胆敢污了公主休憩之地,还在此处杀生,还不快放下,立刻离开这里!”
这番话一说出来,众人均都了然,这丫鬟口中的公主应当就是正在小相国寺为今上祈福的嘉兴公主了。
“很好抓”。
凤知南的声音淡定响起,根本没受那小丫鬟影响。
小丫鬟见她将网兜里的虾子倒进身边的小桶里,又要去捞,大急下指着凤知南道,“你大胆!快放了,否则公主饶不了你!”
凤知南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疑惑问道,“这太华山是嘉兴公主的?”
她声音刚落,就有一道威严的声音讥讽响起,“不是本宫的,难道是你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公主的?”
众人纷纷起身垂手行礼,不多时,就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美貌妇人由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而来,正是嘉兴公主。
仇希音不由看了宁慎之一眼,这位嘉兴公主十分得先帝宠爱,八岁就赐了封地,还是物产富饶的嘉兴,到得十五岁,便由先帝亲自赐婚嫁给了安国公的嫡幼子李睿。
据闻这位李公子当初也是个面如冠玉,文采风流的贵公子,与嘉兴公主婚后倒也和睦,只不想一次李睿在与人打马球中惊了马,落下了无法启齿的隐疾,嘉兴公主的行事便渐渐放诞起来,与禁卫军指挥使有了首尾。
那时候先帝已经驾崩,安国公不堪爱子受辱,告到了孝成宗面前,要求合离。
孝成宗倒也没有动怒,只问原因,安国公支支吾吾说了句夫妻不和。
孝成宗便将嘉兴公主叫了去,嘉兴公主却不像安国公顾惜颜面,当即将李睿的隐疾嚷了出来,振振有词的质问道,“他已经不是个男人,我自去寻个真正的男人,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