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天累了,又许是已经习惯了凤知南睡在身边,当晚,仇希音依旧睡得很好。
半夜,凤知南猛地坐了起来,钻出了蚊帐,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她钻出去时发出的“嗖”地破风声。
她正要喊兰十九,兰十九已经在外面喊道,“保护好姑娘,我去追!”
一句话被兰十九用内力送了出去,几乎传遍了整个小相国寺,屋内屋外尖叫声呼喝声响成一团,仇希音坐了起来,沉声喝道,“都不许慌,先点灯!”
黑暗中她的声音有种冰冷的肃杀之音,屋里的燥乱声顿时一静,不知是谁点亮了灯,仇希音再次喝道,“都留在原位不许动,红萝,你过来帮我穿衣服”。
仇希音快速穿好衣服,头发随意用头巾包了起来,沉着脸往外走,刚出门就被迎面跑过来的谢探微一把抱进了怀里。
“音音,没事吧?”
谢探微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中衣裤,外面胡乱披着披风,趿拉着鞋,胸口兀自还散发着刚睡醒的热气。
仇希音偎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砰砰跳个不停,忽然就觉得安心无比。
“我没事,十九去追了”。
仇希音说道,声音中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笑意,谢探微这才稍稍放了心,放开仇希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没有受伤,长吐了口气,“没事就好,大半夜的,十九那么一嗓子吼着,命都被他吓没了”。
这时宁慎之和谢嘉树也赶了过来,到了跟前两人都放慢了脚步,谢嘉树打量了一番仇希音,沉声问道,“红萝,发生什么事了?”
红萝也是一脸茫然,“奴婢是被十九喊醒的,待醒来就看见十九追着池阳公主出去了”。
大雪道,“公主应当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才会追出去”。
宁慎之开口,“既然暂时没有危险就都先进屋,等池阳回来再说,山间夜里凉,别冻着了”。
他说着又吩咐道,“红萝,去叫其他屋的人都不要出来添乱,大雪,你去看看嘉兴公主那边有没有动静”。
这个时候谁也没顾上什么男女有别,都随着宁慎之进了房间,好在大约一刻钟后凤知南就带着兰十九回来了,兰十九身上还扛着一个人。
凤知南进了屋子,简单解释道,“刚才我听到有声音就追了出去,本来已经快追丢了,不想半途一支冷箭射了过来,杀了那个人,我没追上放冷箭的那个,死的那个在外面”。
怪不得兰十九扛着人没进屋。
宁慎之站了起来,“池阳,你和仇三姑娘收拾收拾睡觉,后面的事就不要管了”。
仇希音忙起身道,“我想看看”。
宁慎之放柔声音,带着些哄小孩子的诱哄味道,“仇三姑娘,看了会做噩梦的,你放心,我和你舅舅会处理好的”。
仇希音只盯着谢探微道,“小舅舅,我不怕,我要看”。
谢探微却十分坚决,“音音听话,快点上床睡觉”。
仇希音默了默,缩着脖子就往外冲。
谢探微,“……”
她这一跑,突然又迅速,竟是谁都没想到要拦,转眼就让她跑到了院子里。
谢探微抹了把脸,“算了,一起去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屋外的仇希音失声惊呼,“她——”
谢探微赶紧跑了出去,兰十九将死人仰面放在院子里,脸上蒙面的布巾也扯了下来,却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
谢探微瞧了一眼就扭过头,她是一箭正中胸口,血想必在路上流的差不多了,瞧着倒不怎么恐怖,但死人么,怎么也不会好看。
“音音,你认识她?”
仇希音踟蹰了一会,开口,“她是我母亲身边伺候的”。
是谢氏身边的人,她也不必为她隐瞒什么。
“三姐身边的?”
谢氏身边伺候的老婆子大半夜跑到仇希音屋外探头探脑的,想干什么?
凤知南开口,“我昨晚就感觉到有人在屋外窥伺,今天晚上屋外的动静应当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好叫我们防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婆子应当是一直跟着仇三姑娘,只不知被谁识破了。
对方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明说,用了这种方法提醒我们,后来放暗箭的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人,也许是和之前提醒我们的是同一人也未必”。
谢探微喃喃开口,“可,这说不通啊!”
仇希音身边有兰十九,有红萝,能一直跟着仇希音而不被发觉,身手肯定相当不错。
这样的人,肯定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为什么会被谢氏派来监视一个刚八岁的孩子?还是这样日夜监视?
谢探微想不通的也正是仇希音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方,上辈子,不知道是她从头到尾没有发觉,还是谢氏根本就没派人监视她,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发生的,她现在不过才八岁,谢氏派人监视她做什么——
仇希音想到这心头猛地一突,难道说,谢氏她,发觉她不对劲了?
“许是三姐身边的婆子被人收买了也不一定,再说,她也未必就是来监视音音的”。
谢探微说着睃了凤知南一眼,毕竟凤知南和仇希音同住一屋,那婆子不管是谁的人,怎么想也是窥伺凤知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宁慎之开口,“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不要胡乱猜测,夜里露水重,都快回去睡觉,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凤知南开口,“这山上事故不断,还是早点下山”。
宁慎之抬头审视看向她,凤知南皱眉,“你看我干什么?我说的不是实话?再说我不喜欢吃素斋,更不喜欢看你那个讨人厌的未婚妻”。
宁慎之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其余几人均都默契扭过头去,不看这表兄妹俩。
半晌,宁慎之才控制住自己即将狰狞的表情,咬牙道,“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非得要说出来?”
凤知南极度无辜,“是你先盯着我看的,我以为你想知道原因”。
宁慎之,“……”
宁慎之深吸一口气,凤知南道,“你也不用生气,你那个未婚妻虽然讨厌,但跟你很配”。
“滚进去睡觉!”
宁慎之掉头就走,再待下去,他保持了二十年的风度绝对要毁在她手上。
谢探微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很欢乐地朝凤知南摆了摆手,“公主好生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下山”。
宁慎之几人走后,仇希音也和凤知南回了房,凤知南见她拿起书,明显不准备再睡,问道,“你不睡了?”
凤知南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气质,让人很难对她撒谎,经过几天相处后,仇希音越发的不愿和她说假话,特别是不那么重要的事,遂道,“我看会书静静心”。
凤知南看了看她,忽地道,“你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仇希音一惊,沉默着压下心中的起伏,方慢吞吞道,“公主你也不像是体弱多病的池阳公主”。
凤知南不置可否,在仇希音身边的圈椅上坐下,又摸出那把匕首擦了起来。
仇希音发了会呆,抬头看向凤知南,“公主,你曾说过你不喜与宁郡王待在一起”。
“是”。
“可是你说要为他重塑菩萨金身”。
凤知南从匕首上抬起头来,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仇希音激动起来,“公主的话明明自相矛盾!”
凤知南转眼看向她,“这个世上,我只剩下他和堂兄了”。
仇希音怔怔看着她,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一人怔忪,一人淡然。
半晌,仇希音垂下眼,“公主,不早了,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