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在小师妹的服侍下,林潇灌了几口水,通了通鼻腔喉咙,终于好了许多,可即使如此,那岛……算了,林潇现在连想都不敢想那模样了。
可大脑就是如此奇怪,林潇越告诉自己不要想,那岛夫吉秀的模样就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实在难受。
“东阴的仲利雄,影部的岛夫吉秀,哼”叶赋鄙夷着,神情里透着难掩的不屑。
自千年前夏朝分裂,诸王异侯各自为政,历朝历政分合不断,东阴诸岛都游离在历史的长河中,被华夏文明鄙夷低嘲,视为荒岛蛮夷。
直到200年前的五王之乱,世居东夷的异姓王仲夷逃难,举国迁至东阴,诸岛才在文化上与大陆合流。这种文明与国力上碾压,直到二十年前的六国谋南才逐渐好转,可大陆各王侯士族骨子里对东阴的鄙夷,时至今日依旧存在。
“影部?”林潇想起御南宗的平日教学知识,回想起:
东阴的影部和南国的御南宗、北契国的望门、云川国的云岚峰一样,都属于各国修炼者的最高学府。他们与各国朝廷的关系既不是上下从属,也非一山二虎,更像是一个世俗帝国内独特存在的强势修炼组织,二者互不管制,偶有的摩擦也会在大义面前合理处置,总体而言算作相互合作,唇亡齿寒。
想到这影部,林潇再联想那岛夫二字,恍然大悟:
在东阴诸岛,只有皇室才能在衣物上绣樱花,可怪就怪在,这“岛夫”一词是200年前迁入东阴的东夷人,对原住民的蔑称,现在不仅保留原意,更演化成了私生子的姓,如今在东阴的文化里,私生子如果不被父系家庭所允许,则只能使用“岛夫”这样的低种姓,如果林潇没猜错的话,那岛夫吉秀……
思量间,林潇再次想起那恐怖恶心模样,腹中刚要痉挛反胃,脑海里却是将他双重身份间的鸿沟一连线。
片刻间,林潇内心顿生一股悲悯之心,方才的不解与难受也就此了然。
正在这时,高空中传来一曲七弦古琴《伊川歌,琴曲回荡在沁园间,数百文人骚客举目仰望,如痴如醉如沐春风,一旁的叶赋更是随曲摇头晃脑,无比逍遥自在。
林潇从没听过这古弦名曲,可瞧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从天而落的架势,这种出场自带BGM的男人,除了海王袁华实力稍逊外,一般都是赌神、乔峰、孙大圣,这下看来,这人来头不小,当下便是询问道:
“这谁?”
“啊?!”叶赋惊讶道,“林潇,你不是在御南宗吗?怎么连李仙都不认识?”
“哈哈。”小师妹玉蝶已是捂嘴偷笑,“我大师兄啊,吃喝玩乐,无所不精,唯独平时学习修炼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医宗的课都没上过几天,更别提琴宗和幻宗的课了。”
“李仙?”林潇还是想不起来。
“对呀。”玉蝶点头应道,“咱们御南宗琴宗的大宗师,琴王李归年,我还学过他几天在幻宗上的课,讲的是幻术的防御与反击,太复杂了。”
听了小师妹一席话,林潇也有点惭愧,正因为多年的蛊毒耽误,自己前几年有点破罐子破摔。
此时的自己虽说是大师兄,但真要动起手来,连小师妹都打不过,她可早就进阶到了灵尉九段,只要再卯足修炼一飞升,便能穿上小宗师的衣袍,带领小宗队独自进行任务,到那时候,小师妹可成了自己顶头上司,难受啊马飞飞……
再瞧半空,李归年一曲奏罢,高声道:
“今日沁园诗会以诗会友,来者皆是客,各位小友落座诗台吧。”
林潇三人闻声,随众人行至巨大的诗台入座,放眼望去,整座诗台坐得密密麻麻,全是南国文坛有头有脸的大家。
不久,诗台之上,李归年犹如老仙下凡,缓缓站落在诗台中央,一身御南宗独有的大宗师深蓝衣袍。衣袍之下,双手十指枯瘦如柴,敞开的上衣放荡不羁,黑寡的胸口可见条条肋骨,扎成束的黑发披散在双肩,脑门大如满岁龟壳,两个冲天眉黑浓密墨,一大把络腮长胡杂乱无章,五官面相凶恶近煞。
可就是这陋如老乞,凶怒似兽的老者,诗词曲赋造诣极高,被南国文坛尊为琴仙。
御南宗的圣名在南国民间,比朝廷皇室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日里少有露面,即使宗门子弟外出也以完成任务为主,忌讳招摇,讲究低调。
此刻,即使李归年已落抵诗台,周围一圈的近千文客也只是毕恭毕敬地站着,完全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半点不敢低声交语,只恐惊扰了面前高名近仙的李归年。
“都坐下吧。”李归年终于开了口,诗台众人面面相觑,三三两两陆续坐下,有几个崇敬之心溢于言表的,楞是直挺站着,直到李归年将古琴摆放在桌台落座后,才跟着坐下,半点不愿怠慢。
“历年诗会都会准备一份薄礼,送给由各位小友评选的诗魁,以资鼓励。”李归年话口一顿,“今日恰逢腊月初雪,天下大吉,因此老夫添了一份,与众位小友同贺。”
此话一出,周圈的文人骚客无不欣喜,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历年诗魁的奖品都极其丰厚,换算成银两,少则四、五百,多则上千两。
和这钱财相比,这由近千南国文坛大家评选的诗魁也价值千金。
对于一些家境殷实,有钱无名,又致力仕途的富贵家庭,这诗魁带来的名誉更是不可估量。
前年初出茅庐的叶赋便是凭借着一首《国见诗会夺魁,因此入了当朝礼部尚书司马渊的法眼,被纳为亲徒,其中可半点没有叶赋父亲,南国右相叶俭的帮忙,因为他老爹是出了名的老铁——铁面无私。
正因此,在南国,无论是穷酸秀才,还是富家骚客,除了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外,这每年一次的腊月诗会向来是重中之重,几十年来从未断过,除了十年前的那次。
瞧着周围文客多半带了背囊,林潇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定是装满了一叠厚厚的诗文。
为了鼓励各位诗友现场作诗,而不是早有准备,诗会向来是由德高望重的李归年当日命题,大家再轮流上台,吟诵新诗,以新诗迎新年,再合适不过。
可即使如此,大部分文客也抵不住这诗魁名利上的巨大诱惑。
穷酸点的则尽早准备,日日想夜夜思,作出的新诗珍藏入书,当作身家性命,不予外人所见,直到诗会这日才一齐带来,只等李归年出题后,再趁台上文客吟诵之际,偷偷翻阅,按题摘诗。
就拿诗台第一排的那位白发老者来说吧,老者姓于,众人尊一声于老,就连李归年也如此称他,因为算年岁,他比李归年还大一轮,算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诗痴。
于老苦了小半辈子,母亲死得早,父亲老赌棍,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但凡值钱的都当光了,就连那把生锈发黑的剪屎刀,都被于老父亲郭老爷子卖给了铁匠。
至于为啥于老父亲姓郭?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