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公交范围的那一刹那,新鲜空气扑来,赵大梅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重生了一样,狠狠地深呼吸几口,才徐徐的舒了口气,翻滚的胃液也安分了不少。
真是要了老命了,在车里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都快死在车了。
早出门才八点,到市里,竟然已经下午五点了,天都快黑了,仰头望着陌生的空间,却没看到想象中的繁华,赵大梅有些失落和黯然,“珺珺,你看这公交站周边,怎么一栋小楼房都没有啊?我们乡下都有呢。”她怀着期待而来,谁知下车之后,除了空旷的公交站以外,四周竟然都是陈旧落魄的平房板房,四周的卫生还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瓜皮纸屑,还不如她们渔村来的干净整洁。
“还好吧。”84年的连港市,虽然也算是发展的还不错,老百姓的生活相较于改革前已经好的太多,但也不可能延伸到整个市区各个方位,就算是二三十年后,也是有贫富差距的,这是诺大的华国国情,放到未来的首都,也是如此,不可能处处繁华,所以,她毫不意外便宜妈会失望。
“天快黑了,我们先去找休息的地方,然后再吃点东西。”也许是出了门,刘珺少了在家的沉默,多了从容,言谈间不知不觉就带了引领的意思,而便宜妈也一点都没有发觉自家大闺女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老老实实就跟着闺女身后走了。
出了车站,就有揽客的人力三轮,小车厢是封闭,可是遮风挡雨,问了起步价,就了车,这个年代,只要是十公里以内,都是五毛,再远点,就得翻倍了。
风从小窗口吹进来,看着玻璃窗外沿街的景色,赵大梅有些迷瞪,陌生的街道,有木制电线杆,路灯高高挂起,水泥砌成的椭圆长形的花坛子,种了些简单的花草树木,为街道平添了一些生气,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多,比起县城的大路小猫两三只的摩托车和小汽车,市区就称得繁多了,偶尔有人经过,也是跟他们村里的人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就好像……好像,真的跟她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一样,遥远的有些不可及,这,就是大城市么?
随着车子的移动,慢慢,也有小二层的楼房开始进入视线范围,大多比较陈旧,白墙平顶,没有瓦片,有人站在楼顶拿着木棍子拨弄着什么,有人在楼顶支了架子晒了衣服,也有人搬了凳子坐在楼顶歇息。
相较于赵大梅的魂不守舍和沉甸甸的心理落差感,刘珺则是饶有兴味的欣赏着对她来说像是古代一样的风土人情。
找了家干净舒适的旅社,开了双人间,里面有单独的卫浴,还有两张床,里面的装修都不错,白墙白瓷砖地板,灰黑色的窗帘,还算是看的过去。
赵大梅自然又是一番惊叹,又感叹五块钱一晚花的值,刘珺则是笑笑就洗手间去简单洗漱了一下。
坐车,永远都是最累的。
在一个教一个学,忙活半天之后,赵大梅洗漱完了,母女俩才算是有机会安静舒适的躺在床舒舒筋骨。
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圆形的白炽灯,刘珺的脑海里正在不断旋转的时候,赵大梅有些沧桑的声音传到了耳边,“珺珺,要不是你,妈恐怕一辈子都会困死在那样的家庭里,与其说是妈带你走,还不如说是你给了妈自我救赎的勇气”,侧首看着女儿沉静的目光,赵大梅鼻头有些酸楚,“不管未来怎么样,最起码,妈就算是勒紧股腰带,砸锅卖铁也会把你们几个供养ChéngRén,妈不希望有一天,你们任何一个会跟妈以前一样,过那种任人磋磨还不敢喘气的日子,如果真的那样,妈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珺珺,你知道吗?你们的外公外婆都是很强大的人,妈还没跟你说过吧,妈出生于中医世家,据你外公说,延伸到一百多年前,咱们赵家的老祖宗还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太医,一生不知道立下了多少功劳。有些可惜的是,子孙都不是很争气,随着时代变迁,一代不如一代,中途夭折的多,很少有寿终的,到你妈我这一代,也就你大舅做了中医,我跟你小舅,一个是半吊子,一个是什么都不懂,去学了经商,差点没把你外公给气死;你们外祖母是个西医,据说那个时代,留了洋学,回来就跟你外公结婚了,我们一大家子,生活一直都很不错,父慈子孝,每天都是欢声笑语;但是好景不长,你外婆生老么时伤了身子,就是你外公的医术也没能抢救回来,同年年底去世了,才四十九岁,那时候,我也才十岁,从那以后,你外公就更加努力钻研医术,开着医馆抚养我们三个长大,又当爹又当妈,奈何世道变化,十二年app下载地址xbzs前,你大舅二十八,我二十,你外公和大舅被人打成了臭老九,关了起来,我和你小舅逃荒出来,不小心走散了,走散的时候,你小舅也就十五,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他们了,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刘珺在赵大梅的絮絮叨叨中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在她迷迷糊糊的脑海里,隐隐约约似乎出现了几张陌生又带着熟悉的脸孔,慈祥又温和的冲着她笑着,虽然她不认识,但是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她的血亲,她想,她又找到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在未来去做,她想去找祖父舅舅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坟,都是些温暖的人,他们值得珍惜。
人与人的相处需要时间,需要真心相待,刘珺自己都不知道,相对于之前可以冷漠的看着便宜妈挨打,到现在想要拼命地为大家争取一片蔚蓝,寻找走失的血亲,她已经完完全全的融合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把自己当成了其中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