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路灯如沉默的侍从，拱卫在大街小巷。

“你回来啦。”赵浅见神色萎靡的躺在床上，隐形眼镜随意丢在了VR手机与加速器旁，一副在游戏里几天没睡的样子，语气也虚弱无力。

“嗯。”巫以璞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将开水壶插座板烧水图标点亮，担忧道：“没睡觉吗？”

“在一个名叫恋爱学院的游戏里玩过头，结果熬了两晚上还是没攻略男主。”

赵浅见不好意思的低声坦白。

“青橙佣兵团已经拿到通往诸天的门票了，明天她们给你留了位置，排位赛开启的时候，你可不要迟到。”

“呜、我去了也会连累大家的吧，其实我只想玩恋爱游戏、妈妈防止我早恋才非要我进佣兵团的。”

“拿到门票我就退出佣兵团了。”巫以璞淡淡道。

“今天我查了攻略，明天会是玩家之间的大作战唉，而且地图是全频道的，没有所谓的独立剧情，和罗马斗兽场差不多，然后呢、如果你不去的话，佣兵团一定会解散的吧。”

“原来你害怕痛觉机制…………就是讨厌战斗对吗？”巫以璞平淡的口吻，感觉不出是理解还是讽刺。

“不是啊。我没那么弱的………我也想去，但妈妈的佣兵团只能有四个位置，等级太低。”赵浅见说到最后声音渐若蚊呐，心虚道。

“……不是害怕战斗？”巫以璞讶异道。

女孩子讨厌冒险类游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除了少数黑暗童话类游戏外，因为皮肤极美，剧情带有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言情元素，萦绕着哥特式M属性的剧情动作，反之亦然。

如王者段位排行榜，这主流需要竞技争斗的前一万名，尚没几个女性玩家，即便有，大家也是当做女装大佬看待的。

巫以璞自己的英雄，要不是学姐照顾，她根本不会有机会和想到自觉提前进入VR游戏，成年后进入，多半还是会像赵浅见一般无二，爱好女孩偏爱的恋爱游戏。

赵浅见倔强的“嗯”了一声。

巫以璞追问道：“你妈妈很在乎青橙佣兵团？”

赵浅见苦笑道：“别忘了我妈妈可是事业女强人啊，青橙佣兵团算是她没事的时候实践团队管理学的工具了。”

“实践管理学？”

赵浅见再次肯定点头，“嗯。”

“你妈妈白天不是上班很忙吗？还有时间玩游戏？”

“就是因为没什么时间，所以才充了很多钱养了两名NPC、毕竟NPC绝对不会抱怨，24小时在线，就算被敌对势力侵犯，也有反应时间。”

巫以璞恍然，“这样啊……”

“嗯……如果正式进入诸天，面对有很多玩家的地图，妈妈一定忙不过来。”

巫以璞点头，“嗯……NPC角色死亡会重置，团队因此解散的话，门票也因此会没了。”

“是唉。”赵浅见一脸苦恼道。

巫以璞摇了摇头，“如果是关于你妈妈的事情，我确实不得不帮忙，毕竟是住在你们家里面的。”

赵浅见眼前一亮，又十分不好意思道：“但是、小璞你也很不喜欢玩战斗类游戏……”

巫以璞闭上眼，眼前掠过今天暮色时分，和学姐并肩散步于海边的场景，微笑道：“没事的。”

“谢谢……小璞…………”赵浅见感激涕零，小心翼翼轻唤，生怕她反悔。

巫以璞无奈失笑，“没事没事。”

“啊对了，千万不要进一些禁忌副本，就算你英雄很强也一样，那里面的许多规则，常常变态得不可思议的。”

“唉？像……魔法少女小圆的剧情游戏吗？”

“嗯。因为据说里面的战斗很诡异，许多精神崩溃的玩家，据新闻报道，十个有九个和禁忌游戏有关。”

“普通人也进不去吧。”巫以璞记得相关规则，血红的禁忌大字惹人分外好奇，VR平台许多出格的游戏并没有被严禁进入，还能被特别强调警告，可见其内有多么令人惊悸。”

“要是不告诉你的话，哪天自持天才的小璞进入出事、那我……”赵浅见半开玩笑道。

“…………”巫以璞。

“那我就没办法找其他人帮我妈妈了。”

“…………”巫以璞。

“嗯。”看着巫以璞无语的面庞，赵浅见得意大笑，小小的房间里，一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熬夜两天的赵浅见，此时最初的疲惫之态，已完全看不出了。

“真是。快点休息吧，虽然现在是暑假期间，女孩子终究还是要在乎一下自己的皮肤好吧。”

“会的会的。”赵浅见没心没肺的答应。

见开水烧好了，巫以璞转身关灯出门，没来由的，自言自语于心间乍响。

“也许、虚假不一定就是坏的呢。”

巫以璞正洗完澡关灯钻进被窝，就要沉睡入梦，旁边不知道什么东西拱了拱自己。巫以璞不耐烦的翻了翻眼，哼了声，继续熟睡。

直到肌肤与肌肤之间接触，巫以璞悚然回头，撞见赵浅见讪讪地一明一灭的眸子，抢先打断道：“璞我忽然有些心事想跟你说，又很累，就过来了。”

“…………”巫以璞闭上眼，转身平躺，无语道：“好吧。”

赵浅见“嘿嘿”一笑，“妈妈现在越来越忙了，基本上都不怎么回家了。”

“嗯。”巫以璞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妈妈，也一样为生活奔波，很少回家啊。离婚后出于父亲极度自私的原因，悄悄提前将财产转移，导致自己和妈妈不得不寄人篱下，妈妈也不得不要比之前，付出十倍的努力，积攒薪水，重新独立摆脱现状。

“之前啊我妈妈的上司因为团队业绩好，便调到海外了、现在许多AI公司，都在裁员，人工智能越来越先进的关系，许多原本的老职工，被迫转型走向服务业，成为外包或者创建小工作室。”

“妈妈不想被公司淘汰，所以拼命努力增长自己的知识。”

巫以璞睁开眼，“这样啊。”

“之前的团队在妈妈上司调离后，也裁员的裁员，离开的离开，6GVR网络的覆盖，导致了许多人失业，现在我妈妈要组织全新的团队，未来可能同样会不得避免，走向VR网络的服务型团队。”

“所以呢、青橙佣兵团，对于我妈妈来说，意义真的特别重要啊。不仅仅是实践管理学，同样也是为了以后，将佣兵团发展起来，能够跟上时代的脚步。”

巫以璞明知道她是害怕自己反悔专门过来表情补充，却还是觉得她说的很动情，“明明是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子，却为家里想这么远。”

赵浅见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倾诉情绪里，“另外呢、由于新科技催生出来的大量无业阶级，VR游戏里面的佣兵团们，肯定会出现大量和我妈妈一样想法的团队来，毕竟大家都待业在家的话，总要恰饭，竞争就会越来越激烈，在所难免。”

巫以璞认可的点了点头。

“现在诸天万界系统刚刚开启，接下来谁先一步赢在起跑线上，未来也好走得更远。还有、为了良好发展佣兵团，就必须要保持团队内部长久的凝聚力……”

“嗯。”

“招其他人的话……仅仅是磨合就会花费许多时间，而且我妈妈是要计划靠VR网络赚钱，未来妈妈的团队企业目标，可能会主要接轨于诸天游戏，特别是那些玩家们……一个保证不背叛，不泄露商机的团队就十分重要。”

“虽说NPC用着很方便，但服务型团队，同样作为真人玩家，大家在平时互动中，肯定还是更在乎对方是否真人的。”

“原来是这样，我却……完全不懂怎么操作…………”巫以璞被她的倾诉说的心生愧疚，转过身，发现她侧脸眸光已有泪痕闪闪。

“不会啊。”赵浅见也转过身，笑道：“小璞可是天才啊，我就是相信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小璞愿意去做的话，就一定会迎刃而解。”

“呜。”巫以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很清楚的。如果别人考一百分，是因为试卷分数上限只有一百分，而小璞考一百分，只是因为试卷分数只有一百分而已。”

“所以，我才相信你的。”

巫以璞偏偏对自己还是有些不自信道：“即便这样，游戏和读书成绩，总归不一样的。我可能游戏，天赋就会相当的差，最后无法带来什么帮助。”

“呐、小璞。”

“啊？”巫以璞忽然被她郑重起来的语调，打断得不知所措。

“阿姨的工作迟早也会被越来越VR化的时代波及吧。”

“…………”巫以璞深吸了一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嘴角上扬，对方熟悉的微笑浮出水面，“知道了。”

那是如她考试时彻底放松下来，无惧一切的自信微笑。

赵浅见突然开心的扑进了她的怀里，让后者俏脸迅速升温，只是银铃般摇晃的“嘻嘻”笑声，又令她不好意思终止了她的兴奋喜悦，尽管她没心没肺。

但，能够想那么长远，能够为母亲担忧，能够有一天说出这样话来的赵浅见，叫巫以璞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了。

这就是，长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