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雄鸡公寓，位于里莱恩边郊，租金相对便宜，汇聚了大量底层百姓和下九流人员，成为了秩序与混乱的边界地带。

帮派成员，妓女，穷困夫妻，马车夫，重病病人...

各式各样的租户，在这里演绎着底层的大剧场。

一靠近公寓，道格拉斯就闻到了极其强烈的气味。

腐败的垃圾、劣质的烟草、下水管道里的屎尿，它们的气味搅合着，又混上体臭，形成了一股冲人肺腑的感人气体。

他屏住呼吸，

“该死，这味道闻了多少遍，还是一点也接受不了。”

公寓门口，两个帮派人员，一人贼眉鼠眼，一人面目凶狠傲慢，坐在门旁吞云吐雾，抽着劣质烟草，嬉笑大叫，

“狗屎，她只会看上我这么强壮的男人。”

“不，她会明白，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带给她快乐！”

“嘿，是想比划比划吗？”

“看来你还没被鲍勃揍惨啊！”

“别提他，那个该死的蠢猪，我迟早有一天...”

道格拉斯面无表情，加速走过门口漂浮的烟雾。

两人扫了他一眼，便没在意，嘿嘿笑着，更加奋力地向空中呼出呛人地烟雾。

道格拉斯顺着老旧的木制楼梯往上走，楼梯年久失修，踩在上面嘎吱作响，若是走得快，还会有些摇晃。

墙壁上涂满了红色的图案和文字。

因为涂改的人太多，如今已看不到什么成型的了，只觉是一团无规则的红色污渍。

二楼响起小孩的尖叫，他母亲是个妓女，声音尖锐，似乎气急败坏，眼看便要变成一场家暴事件。

走上三楼，壁灯早就坏了，只有尽头的窗户可以透些光，显得压抑沉闷，在左手边最后一间，便是道格拉斯一家五口的房子。

父亲博瑞多.范，母亲南希.康斯坦斯，二哥吉恩，小妹海伦以及道格拉斯自己。

道格拉斯脱下软布包帽，敲敲门，喊道，

“妈妈，海伦，我回来了。”

立时，房间里一串轻盈的小碎步声，咔擦，门开了。

先是露出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扫了一眼，发现真是哥哥，立刻活泼起来，拉开房门，身子一把扑上来，

“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接住海伦，

“嗷，海伦可太沉了。”

“没有，没有，嘻嘻。”

海伦抵着道格拉斯胸膛，活泼的摇晃脑袋，像在钻洞。

道格拉斯反手关上房门，公寓采光不好，只有右侧接近顶部的位置，开了一个小方格窗，能漏些光进来，但总体依然较暗。

而且公寓层高两米，室内显得狭窄逼仄，极为压迫。

“是道格拉斯吗？”

南希听到声音，端着盆从旁边走了出来。

这个时代，留给女性的选择不多，主要依靠男人养家，从四年前父亲博瑞多重病，道格拉斯便成了家庭的支柱。

南希在家做家庭主妇，也承接些洗衣服务，每周尚可赚几角钱。

道格拉斯见了，放下海伦，上前两步，接过盆，

“妈妈，我回来了，今天衣服这么多？”

“那边花园房子里的夫人送来的，累了吗？”

“妈妈比我累多了，我来...”

“嘘。”

南希捧住道格拉斯的头，轻吻他额头，把手放在胸前，闭目祈祷了片刻。

生活虽然困苦，但南希始终在鼓舞着孩子们，从不放弃。

祈祷完成，南希又把盆抢了回来，驱赶着道格拉斯，

“你可千万不要来，上次趁我不在，洗坏了一件大衣，差点...”

“妈妈，都过去那么久了。”

“快去吧，陪海伦玩一会，教教她的文学和数学，公立学校太乱了，课时又短，我总担心她没学好。”

“道格拉斯”海伦凑过来，摇晃他手臂。

于是道格拉斯跟着走了。

海伦今年岁，在政府支持的里莱恩公立学院上二年级，再有两年就毕业了。

平时学习认真，成绩也不错。

近来家里争论过好几次，要不要让海伦转学。

南希坚持认为学习是有益的，但博瑞多又始终觉得，女孩接受那么多的教育，其实并没有用，只是白白浪费钱，社会并没有给女性提供多少就业机会，而那些私立学校的学费又那么贵，家里供吉恩上学，就已经是颇为费力了。

当然，博瑞多也爱海伦。只是出于现实的压力，他总要为生活考虑。

在道格拉斯十岁那年，博瑞多生了一场重病，虽然治好，却欠下了不少钱。直到去年才偿清旧债，经济状况逐渐好转，但转头吉恩已经十六，即将念完中学，又快要去大学进修，这又是一大笔钱。

若是这时再让海伦转去私立小学，恐怕生活...

南希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幸海伦才刚上二年级，还有时间，不急于一时。

道格拉斯带着海伦看了会书，又教了点数学，天色已近黄昏。

吉恩已经从圣玛丽亚中学回来。

其实中学的下课时间并不晚，但是学校在小镇东南角，是离这边最远的一个区域，走路回来得要一个小时出头。

南希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

空气里弥漫食物的清香。

海伦、吉恩、道格拉斯齐齐咽了声口水。

三人坐在餐桌前，海伦悄摸摸说，

“我好像闻到了肉香味。”

“首先，今天没过节，妈妈不可能做肉。其次，我觉得我们家里应该也没肉。最后，肉香味不长这样。”

吉恩说话向来如此，一定要有顺序，有逻辑，这样他才舒服。

“我开始去了趟厨房，好像看到了土豆。”道格拉斯说。

“唉，我看到土豆都快吐了。”海伦眉头耷拉，无精打采。

“孩子们，新鲜出炉的烤土豆来啦。”南希招呼一声。

“哇，烤土豆。”海伦冲进厨房，眉飞色舞。

笑闹声中，几人很快把晚餐端了出来。

总计五个大盘子，一个大碗，盘子里装着吐司，围着裹上酱料的青豆和玉米粒，大碗里装着四个完整的土豆，一个少了一小半的小土豆。

南希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了一眼，表情有些疑惑。

平常这个时候，博瑞多应该早就到家了。

今天怎么还没回来？

张望了一阵，南希说，

“先把盖子盖上，等爸爸回来。”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