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八章 藏怒宿怨吕姮暗作梗(1 / 1)馥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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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食物,没有水,又兼随时可能遇上被流沙吞噬的危险,无人知晓还能再坚持多久,燕王所部从上至下,皆陷入困顿无望之郑

随军队伍里,有个尚无军阶,郁郁不得志的兵弁,数次向他的长官报告,称部队行进方向存在误差。可那长官压根没把他的话当成回事,只一味训斥他乳臭未干,也敢多嘴多舌。兵弁见无法获取长官重视,看准时机接近了燕王,此时的燕王正为东宝的离世而哀痛非常,忽听身后有个纤细的声音对他道:“殿下,奴才有法子引领队伍走出这片荒漠。”

燕王狐疑地转头看去,发现同他话的是个面貌清明俊秀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神却坚定非常,不似在扯谎,便问道:“你且细来。”

那兵弁向他磕了个头,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地道:“殿下,奴才识得罗经仪和牵星术,以罗盘定向,可以测定安全方位,避开流沙湾,以牵星板观测北斗星,便能测出地理纬度,从而计算出准确的方向,回归正途。”

燕王闻言重燃起希望,道:“果真如你所言,本王给你计大功一件。你叫什么名字?”

他振奋地道:“奴才姓马,叫三子,谢殿下愿意相信奴才。”

大军即刻启程,三子走在队列之前,专注于罗经仪磁针的指示,经过一系列精密计算,比对,不负众望地领着队伍平安走出流沙湾。夜幕来临,北斗初上,他携带的牵星板也派上了用场

一夜行军,微曦初露之时,绿洲已近在眼前,众将士尽扫颓靡之气,鼓舞欢欣奔向水源。燕王怎不对那身怀技艺得三子另眼相看,将他唤到身前夸赞了一番,又问道:“你可有什么心愿,本王定助你实现,以做酬谢。”

三子却跪伏在地,言辞恳切道:“殿下,奴才不敢索要任何报酬,奴才出身低贱,乃是陛下平定云南时被掳的战俘,又曾受过宫刑,算是半个废人,若殿下不嫌,可否留奴才随侍左右?”

燕王心想,这三子倒是机敏,留在身边培养历练,或可成大器,便道:“你是个胸怀志向,不屈不挠之人,本王答应你,今后就跟在本王身边吧。”

三子怎不感恩戴德,连磕了三个响头。燕王忽又想起葬身流沙湾的东宝,这个三子自带着一股灵秀之气,与东宝倒颇有几分神似,遂道:“你既投在本王麾下,也该有个正儿八经的大名,你莫不是家中弟兄排行第三?”见他点头称是,燕王思忖着道:“以后,你就叫做三宝吧。”

三子笑逐颜开,道:“多谢殿下赐名,三宝荣耀之至。”

队伍休整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突然有哨兵发射响箭预警,将士们立即攀鞍上马,守卫燕王。没多久,有大队人马逼近,皆是瓦剌骑兵装束,精锐程度远胜前几日他率军追击过的游虏散寇。

燕王镇静自若,指挥弓弩手埋伏草木间,待瓦剌骑兵再趋近些时,先行射杀一阵,又吩咐前锋做好正面迎敌准备,以有限的人马排开阵势,给来犯的瓦剌部以震慑。近身混战之际,三宝提着砍刀与瓦剌部奋勇对抗,面对厮杀,他毫无惧色,始终护卫在燕王鞍前马后。

双方正杀的地暗昏时,得王妃授命,马不停蹄寻来的张玉所部恰与失散在大漠的护卫部队汇合,又几乎在同一时间找到了作战中的燕王,他们便在外围牵制住敌军,将腹背受敌的瓦剌骑兵一网打尽。

张玉助燕王脱困后,离鞍下马赶来拜见,燕王很是惊奇,问起他如何会出现在此,他便将王妃嘱托他驰援一事禀明。燕王记挂着妙弋,未做停留,朝北平府方向赶去。

却王府中的妙弋左等右等不见燕王的消息,连日来也是惶惶不安,提心在口。王世子百日宴上,马皇后亲选来侍奉世子的侍婢中,有个叫阿昙的,如今被分派在浣衣处当差,她本是东宫太子妃举荐给马皇后的人,此女骨子里便好高骛远,本以为自己是马皇后选派来的,定能在北平王府混的风生水起,岂料事与愿违,王府上下似乎并没对她们这批皇城里来的人高看多少,她因调配去了浣衣处,始终耿耿于怀。

也是凑巧,燕王率近卫追击游虏散寇,与主力失散后,有部将赶回王府报信,就在那将向盈月通告此事时,恰恰被那路过附近,原就别有用心的阿昙听了去。

彼时,妙弋已从父亲家书所署日期推断出燕王在归途中遭遇险阻,她果断命张玉领兵北上以作接应,正日日盼望好消息传回。盈月既得到了确切讯息,本想据实转达妙弋,又怕对孕中的她造成不利影响,损害母体与胎儿,便未向她明。

然而,那浣衣处的婢女阿昙存着歹心,偏选在王妃每日必经之路上,故意与同伴对话,言及燕王失踪之事,成功引起王妃注意,被唤到跟前相问。

妙弋见她惊惶失措,欲言又止的样子,疑心更甚,安慰她道:“你如实告诉我,无人敢责怪于你。”

这正中阿昙下怀,她添油加醋编造道:“奴婢也是从漠北归来的将士们口中听来的,传言燕王殿下轻敌冒进,中了埋伏,下落不明……”

妙弋一听便站立不住了,伴随而来的是腹中异样的疼痛。盈月急忙将她扶住,朝阿昙斥道:“胡袄!谁给你的胆子,敢在王妃面散布谣言!”

阿昙并未住口,嘀咕着道:“昨日,我可亲耳听见盈姐姐同一位将军谈论起殿下失踪的事,怎么,姐姐没向王妃禀明吗?”

盈月心中一惊,再看向妙弋惊疑中透着震怖的双眼时,已知再无可隐瞒,她一时顾不上搭理阿昙,支支吾吾回应着妙弋的追问,道:“姐别太忧心,只是与大部队暂时失散,殿下吉人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妙弋只觉腹内痛感加剧,强忍着问道:“如此来,殿下果真在归途遭遇列军?”她扶着盈月胳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下坠,艰难地从口中迸出几个字,“我……怕是要生了……”

在兢悸状态下临产,又兼数日苦待消息的焦虑与紧张,妙弋如何还能顺利生产?她躺在床榻上,脑海中不断浮现梦境里朱棣遇险,鲜血淋漓的场景……

接生稳婆紧皱着眉头,步履匆忙至外间,发急地与良医正谈问起王妃的危急状况,医官们进不得内室,七嘴八舌向稳婆支招,又似乎并无切实有效的办法,稳婆摇着头接了助产汤药重返房内。

盈月搓手顿足,在一众稳婆、嬷嬷身后,朝妙弋劝慰道:“姐,殿下一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您得平安,您再想想世子,他也盼着和弟弟或是妹妹相见哪。”

妙弋无力地摇摇头,疲弱地道:“我娘生膺绪和夙伊前,曾接到我爹作战失利,生死未卜的消息,盈月你还记得吗?”

盈月点着头,泪眼迷蒙道:“怎么能忘呢?夫人那时因忧思过度导致难产,咱们等在门外,都吓哭了。”

妙弋偏头看向她,哀衫:“现如今我才真正体会到娘当时的心境。盈月,我使不上力如果,我有什么不测,炽儿你多替我看顾”

不等她完,盈月已跪了下来,哭道:“姐,您什么呢您听稳婆的,积蓄点力气,会生下来的,会没事的。”

此时的朱棣也正纵马疾驰入城,冥冥中,他似乎能感受到他心爱的王妃在经历着一场生死关卡,为他苦苦撑持,等待他的归时。这灵犀般相通的感知,促使他刻不容缓,快马加鞭,终于抵达王府,府门开处,他打马直入,径到内苑寝殿外。

早有内侍将燕王平安回府的消息高声通传入内殿,虚弱到力不能支的妙弋甫一听到那声传报,恰如服下定心丸一般,她满目期冀地望向盈月,盈月领会她的意思,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急步出屋确认。

朱棣远远看见盈月一脸沉重,泪眼婆娑,也不知妙弋是何景况,竟心虚到发怵。盈月抬眼见燕王果真安然无恙,喜极而泣,语不成调地道:“殿下,您回来就好了,姐有救了。”

他下了马便同盈月一道往内室行去,外堂上,医官们早匐伏迎候,他急问良医正,道:“王妃当真难产?你如实告诉本王,王妃可有性命之忧?”

良医正知晓燕王脾性,哪敢虚言,哆嗦着道:“殿下,稳婆方才同微臣,王妃此胎产力异常,或是因疲劳乏力,精神紧张所致,恐怕……恐怕不太好……”

燕王听了大为惊骇,转向内室行去,才到门首,却被冯嬷嬷拦住。她以产房血腥之气相冲,恐招致不吉为由,无论如何也不许他入内。若换了旁人,他恐怕早动了武,可冯嬷嬷是他儿时乳母,言语间都是为他着想,他虽焦躁,也只得耐住性子,以不容反驳的口吻道:“妙弋现在的情况你应当比我清楚,她若有任何闪失,于我而言才是灭顶之灾,什么相冲,什么不吉,很重要吗!”罢,他闪过冯嬷嬷,大步走入内室,再无人敢上前拦阻。

见到朱棣那一刻,妙弋舒了口气,总算安心定志,一任泪水淌落。

几个稳婆乍见到一身戎装的男子闯入,震惊之余,一时手足无措。燕王转首对她们道:“不必忌讳,你们尽全力,务必保王妃平安!”

他满面征尘,甲衣佩剑皆未除,双腿犹如灌了铅,一步步挨到她枕边,低身单膝跪在床侧脚踏上,眼眶也已潮湿。妙弋抬起手抚上他的面庞,他经历劫后余生,星夜兼程回到她身边,不修边幅的模样令她心疼,她哽噎道:“我一直在等你,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朱棣用手背拭去她的泪,目光中有无限疼惜,语气充满坚定地道:“我们好的,我会赶回来陪你,我没有食言。你呢?不许再丧气话,我不能替你承受疼痛,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得有信心,好不好?”

他握紧了她的手,只想她能感受到他深沉的爱与倚托,而她也再无杂念,似从他那儿汲取到力量……终于,床尾帏隔后的稳婆发出如释重负的一声欢叫,历经辛苦,好在有惊无险,瓜熟蒂落。

周嬷嬷笑容可掬地将白嫩可爱的婴儿抱到燕王和王妃身边,笑着道:“是个男孩儿。殿下,王妃快看看,这脸儿可真俊哪。”

妙弋喜色流露,虽疲惫却欣悦非常,道:“四郎,宝宝的眼睛、鼻子都好像你。”

哪知燕王连头也没回,他既目睹了妙弋诞下胎儿的艰险,真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心有余悸,难以释怀,紧攥着她的手,忍泪道:“都是因为他,你疼的死去活来,险些没了命,我要他有何用?抱开,不看。”

妙弋没法,示意周嬷嬷暂且退下,对朱棣嗔笑道:“下的母亲生孩子不都是这样?怎么能怪罪到孩子头上……”

话未完,她喘乏不已,微微蹙额,似忍抑不住深深的倦意。他忙道:“是我错了话,你别当真。”

盈月一直侍立在侧,她听着二饶对话,瞬间想起那个唯恐下不乱的婢女阿昙,妙弋便是听信了她的谣喙,误认为燕王遭逢困厄,激起忧思悲恐,动了胎气才会难产。细想来,阿昙形迹可疑,满口讹言,大有问题。待妙弋睡熟,燕王轻轻步出内室,盈月才追了上去,将心中疑忌向他悉数告禀。

燕王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曾经的阿茹娜和乌尤便是以婢女身份潜伏在王府图谋不轨,如今仍有人敢趁他出征之时在府内兴风作浪,危及妙弋母子性命,他怎不追究到底。

很快,那阿昙便被护卫揪送进了刑房

两个时辰后,经严刑拷打终服软招供的阿昙被两个内监左右架着,送到燕王面前。她血肉模糊地俯卧在地,微仰起头,一接触到燕王的目光,便惊恐地低下眼帘,战栗着道:“殿下饶命,奴婢一时糊涂,了不该的话,冒犯了王妃,奴婢再也不敢了。”

燕王适才熏沐更衣,洗去征尘,此时正擦拭着手中宝剑,他恨意冰冷,道:“一时糊涂?本王妻儿险些断送在你手里,你有几条命?诛你满门也不为过。”

她瑟缩着,磕头如捣蒜,只不停地道:“奴婢蠢笨,求殿下放过奴婢家人。”

燕王将剑尖指了她,道:“本王不嫌繁琐,便从你入宫后,效忠过哪个主子开始起吧。据实,敢有半句假话,当心本王灭你满门。”

她恐惧万分,结结巴巴道:“奴婢本在东宫伺候……一直不得重用,自从太子妃嫁入东宫,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便有意提携奴婢……后来,皇后为世子满百日准备贺仪,太子妃举荐了奴婢……临来北平前,她交代奴婢,燕王妃与她有宿怨,命奴婢见机行事……”

吕姮放了好长的线,安插下这么个棋子,只为在王妃困顿时推波助澜,令她雪上加霜。燕王虽知道些吕姮的龃龉,却未料她恶毒至此。妙弋已远离东宫,阔别京师,哪里还会对她有任何威胁,而她仍不肯罢手,实是居心险恶。

燕王杀心已起,道:“本王手中长剑专杀鞑靼敌寇,今日破例,就用你这内应的血来浇洗这把剑。”

话音刚落,已挥剑对准她心门,剑风起时,周嬷嬷正跨进门槛,疾呼道:“手下留人!殿下,王妃有话,此人杀不得。”

这阿昙也是命大,妙弋醒来后,从盈月口中得知事由,料定朱棣定不会善罢甘休,嘱咐盈月赶去保她,盈月还在气头上,什么也不肯作保,妙弋只得托周嬷嬷前去。燕王一向尊重妙弋身边侍候的几位老人,见周嬷嬷气喘吁吁地跑来相阻,便收了剑,命护卫重新将她收押。

得知妙弋已醒,他便返回寝殿,顺手接下盈月准备的滋补羹汤,坐到榻边,亲自喂给妙弋喝。

她见朱棣绝口不提吕姮安插眼线的事,按捺不住问道:“阿昙,没死吧?”

朱棣摇首,道:“她替吕姮做事,手段卑鄙,你为何还要留她?”

妙弋叹息道:“你忘了,她是母后派遣来的?”

朱棣道:“那又如何,我决不容许任何人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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