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你管不到东宫和各王府的事的。”老苏惊讶于我的野心,“你不是这样的,你不该是这样的姑娘。”
我是什么样的姑娘,我一直都知道,一个孤独长大,幻想着天上落钱,地上生名牌化妆品的女孩。如今我的前半段幻想实现了,后半段没有任何希望,回不去了,那就要得到最想得到的人。
“爹,在投生苏家前,你是怎么活着的。”见他神色低沉,我开口问道,“我的意思是,在你遇到柴屏郡主前,可曾还有过其他非要不可的人或者事。”
老苏很诧异我突如其来极为认真的一声“爹”,他起身来,在阁楼上栏杆处坐下:“须臾几十年的时光像是过了千年,我本生于时空混沌,哪有那么容易对人对事动心动情。彼时我看过你母亲那个时空的极光,也去过另一时空的战乱,来去自如,从未留恋某一处。”
“你明明不通人性。”我对他说,“偏偏逆天改母亲的命,明明爱的不是她,付出了自己的神性。”
老苏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就是错失了与柴屏郡主的缘分,又想助我生母重生的劫。往日听闻神的历劫是飞升或助修为的,他偏偏是个例外,耗尽修为不说,女儿偏又是我这个无情无义的。
“人性神性有何分别,我活了一世,倒是习惯了凡尘生活,钱、权、家都有了,比那清心寡欲的神,倒也不差。”老苏将手里的琉璃杯在我面前晃了晃,“只可惜遡回法之后,我彻底成了人,不会再有长生之命途。”
拿神性换母亲,他伟大得让我有一刹那的动摇,我甚至真的险些愿意助他活这一世,我们一家重新来过,管家回府报道打破了我的沉思:“老爷,大小姐,大王爷此时已经准备好了,让我过来问问城门是否已安排妥帖。”
已交代妥当,老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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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李瑞带着李玗亲自登门,虽有些狼狈,但眉头舒展了许多,我知道事成了。
“原先说好的你要进宫请求先,为何我的人说,你至今未出府。本来说好你进宫说情先吸引宫里的注意力,我们好下手,结果险些被父皇巡查的暗哨抓住。还好机缘之下,翎儿被顺利救出来……”李瑞入府指着我便是不满,“苏清宵,你可真够狡猾的,一边亲口与我说入宫说情,一边躲在府里躲避,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就完了。”
自打知道了廷狱司有他李瑞的人,我就没打算蠢到进宫打草惊蛇,他也不提前告诉我这事,倘若我傻着入宫,陛下的暗哨连我苏家也要一锅端了。
“人救出来就是了,我府郭管家已然送钟翎儿出城,你也不必过来问责,不如喝口茶回府好生歇歇。”我对李瑞说,倒是给他倒了一杯茶送过去,有些逐客令的意思,“二王爷,请与我借一步说话。”
李瑞未喝我的茶,甩袖而去,他与我之间的联系,到这里看起来已然断干净了。老苏让了书房出来,我与李玗在里面坐下来说话:“二王爷表面追随着大王爷,心里的真实想法,我从上次要铺子时就知晓了几分。既然有野心,为何在瑞王府作秀了那么多年,不累?”
“你是什么意思?”李玗撇着嘴笑了笑,“原本大哥过来府上,是想显摆显摆救出钟翎儿的喜悦,顺道数落你不进宫一事,你却立马让人走了,我想,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是有话说,但我捏不准主意。
大计到底是要执行的,我看着他,一咬牙问:“二王爷平生最爱权力还是女人?我要是你,总该有点追求。权力的游戏危险却吸引人,也不知,这长京城几人敢触碰的。”
“苏清宵,你在觊觎什么!敢削大哥的羽翼,还拿美人诱惑他入你的陷阱。”李玗站起身,他高高地望着我,像只被猎枪吓到的豹子,“我原以为你对路千夜情深不过是被他的手段骗了,时至今日,我才觉得,你是要踩着他,激怒我参与夺嫡——觊觎太子妃的位置是吗?”
你在装什么,那日我问李瑞要铺子时,帮着应和的不是你吗,李玗。
“我不可能参与夺嫡的,我和大哥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我不可能背叛他的。”李玗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极其虚伪,“三弟也是我的兄弟,他东宫的位置,我也是不会觊觎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清瘦萧条,边关这么久的历练,不过是徒劳:“你的话语已经表明了,你也觉得当今太子迟早被李瑞取代,你当真觉得李瑞上位,是最好的结局?”
他站在原地,没有想到我会怂恿他参与夺嫡,沉默了好久,他转过身来问我:“苏清宵,我做了太子,你就会嫁给我是吗?”
那一问来的惊愕,我没有想过这是他的回答。我以为夺还是不夺,他会有一个答案的。他若夺,我们便能趁钟翎儿被救李瑞松懈,继续击垮他;他若不夺,也看清了我的“贪婪”和“丑恶”,从此放弃对我的情份。
我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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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好像是路府一个侍卫趁我在瑞扇居看珠子塞给我的信,那个侍卫好像是路大公子的……”
清宜说的人是路遥,他去了瑞扇居,难不成还是路千夜那个傻子到过那里寻我。
我打开信,看着工整的字迹,那还是我第一次见路千夜写的字:思尔多日,愿今夜牡香庐庐中流萤海见,千夜。
“清宜,我要出府一趟,可能很晚才能回来,你替我在爹面前打个掩护!”我提信便拉着茯苓找寻乐驾马车出府,“去香炉峰。”
我和路千夜矛盾了那么多日,终究是要解决这事的。我一怒之下计划着借救钟翎儿一事,暗地戳伤李瑞实力,从而漏出贪婪野心的样子给李玗看,不料草草收场。
“小姐,这些日子你心事重重,提都没提过路大公子,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茯苓与我说,马车颠簸,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既然喜欢着,何必因为二王爷那么两句便生气了?”
我的气早就消了,奈何我这个人做事迂回,知道了李玗是个心思重的,不敢像以前一样随意表露自己的心思。
“二王爷这个人,我还看不透他。”我拿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是他当时赖在苏府,才知道我当时会出门去寒山寺,倘若不是路千夜替我挡剑,如今受伤被李瑞拿捏着的人是我。路千夜不在,但当时一定不会清醒意识到他忌惮我爹,就不敢谈条件,更别说后面还敢要铺子肆无忌惮。”
一路到了牡香庐,我下马车来,迎接我的第一个人不是路千夜,而是郭管家。
“大小姐,如你偷偷早吩咐好的,我把钟翎儿送到了这里。”管家向我行礼,茯苓惊慌了,他继续说,“我回去等消息,大小姐来个信,我就去瑞王府请大王爷来此,先告辞了。”
我点头,目送郭管家离去。清泠跑出来迎接我:“大小姐,我可想死你了。茯苓姐姐,前几日大雨倾盆,你的膝盖还疼不疼。”茯苓摇摇头,难为这小丫头什么都记得。
“清泠,路千夜在哪里,身体可好些了?”我便问,边往庐中去,“现在时间尚早,他不会真的在山谷里等我吧?”笑着往前去,驱逐了往日的阴霾,茯苓好奇的跟了上来。
庐中的牡丹花开得好,生在温泉处,正好温暖宜人,让人感觉温馨起来。
“来得这么早,流萤海可是看不到的。”还是那个桀骜潇洒的声音,熟悉又令人心动,“你终于回来了。”路千夜站在那里,像等待妻子归家的丈夫,我走了过去,静静地看着他月白色的袍子:“又穿这件。”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穿这个么?
“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茯苓看着我和路千夜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的,坐在了凉亭中问,“郁郁寡欢心事重重那么久,大小姐,你都是演出来的?”
是,倒也不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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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玗来的那日,我和路千夜关上了小屋门,在吵架前,先说了些话。
“彼时是陛下的御前侍卫,他欲将公主嫁给我,我本想设计做个英雄救美出风头,落个孟浪坏名给陛下看,结果被李瑞抢了个头彩。”那日路千夜与我解释李玗说的私心,“我信你是神女,况且清泠说过,王府里的苏清宵中了汀兰花毒,可你没有,这够说明一切了。不论李瑞怎么掩盖事实,说是毒蘑菇,都抵不过清泠说了当时两只蘑菇都在她手里。”
我看着他,想着与他一定要一个明确而清晰的未来,李瑞逼我至此,又伤了路千夜,我定不饶他:“你信我,我便也信你。”
“嘘,李玗在楼顶。”路千夜抱住我,在我耳边问,“他想看,我便演给他看,让他死了心便是。”路千夜吻了我,我伏到他的耳边说:“我有更好的计划了,李瑞不是要我救钟翎儿吗,我要回趟长京城,你在这里好好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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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看着我们俩,惊了:“清泠,难不成你也知道一切?就我不知道!”
后来你们走了之后,路公子告诉我和路遥的,瑞扇居那天,就是大小姐和大公子商议郭管家把钟翎儿带过来一事。
我说怎么大小姐突然去了瑞扇居,茯苓若有所思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