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每个院子的例银都是一样的，需添置什么只需告诉管家，管家再来取银子，三日一对账。”路千夜与我说，“你不必理这些丫头，都是姨娘们遣来欺负人的。”

他与我说路府的例银规则，我才明白，昨日常氏把库房钥匙交给我时，并没有提醒我。

“要不是我长了个心眼多问了，恐怕要被四房坑些钱去。”我双手环外路千夜的脖子上，“你方才说，这些丫头是过来欺负我的，那刚才你怎么只看到了她梨花带雨，没有跟我说话？”

路千夜伸出手对着天：“天地良心，我方才帮着你的，那个鎏金夜壶不也是我发现的吗？你要怎么报答我。”

“报答什么，放我下去，我要赶紧把这些账目看完，不然又要被匡。”我从他怀里出来，坐回那账本山海后面，“照这个进度我今夜通宵奋战，应该明天下午能看完。”

那家伙忽然走过来将我拦腰抱起，轻轻下了台阶便往院子外面去，他要抱我回我们的院子？清泠跟在后面笑。太招摇了，中间经过长廊是去各院子的必经之路……

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路千夜，我自己走！”

吼声好像并没有用，所有刚走过来的丫鬟停住背过去候着，我心虚地闭上嘴，又悄悄看着他说：“我账目还没看完，路千夜，你放我回去吧。”

看了一上午了，回去休息。

不由我拒绝，就那样到了院子里，茯苓正要迎上来，却见清泠使眼色，她推开了门。两个小丫头很识趣没有进屋子里来，路千夜把我放到床上，自己顺势压住了我。

“唉唉唉，你那么重的你不知道吗！”

他一手撑在我脑袋旁边，另一手摸了摸我额头前的头发，满眼都是要吃了我似的：“我累了躺一会儿都不行啊？”

“你躺，我不累。”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把手放在胸前抠指甲，清了清嗓子刻意破坏气氛：“咳咳，夫君这样，更累！不如，我出去给你守着门，你好睡会儿！”

茯苓！

清泠！

我狂喊这俩丫头，好在她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门，果然我在她二人心里还是最重要的。

“看到了？你们俩的小姐安全得很，出去走远一点吧，最好把院子的门关了。”路千夜扭头对她们说，“快出去快出去。”

两个小丫头片子捂着嘴真的就抛弃我而去，路千夜翻身躺在我身边，双手枕在头下说：“就算咱们就这样睡个晌午觉，她们也一定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了。”

“切，她们是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我咬着下嘴唇说着，心里不服路千夜戏弄我。我起身来看着他：“那些账目真的早点看完才好，不然我总是觉得自己还有事没有做完，心里紧张得慌。”

“可是你要是累到了，我会心疼的。”路千夜翻身侧躺牵住我的手，“接过管理大权也不是让你立刻做得滴水不漏，慢慢来，毕竟还有管家帮着呢。今早看了一上午的账目，连口水都没喝，我心疼。”

我躺下来看着他爱上了眼睛，轻轻吻了他的鼻梁。

我好像，第一次主动吻他。

“苏清宵，可是你先的。”

路千夜突然翻身过来，重重吻住我。

————

黄昏暮色来，院子里的树被风吹落了叶子，好似知日落今日毕，花也落下下起花瓣雨来。金辉橙暮染色了白花瓣，煞是好看。

“少夫人，四房李夫人是不是过来要过月例银子？”将要晚饭时分，路千夜在小厨房，管家过来与我说，“四夫人要银子是因为她那个儿子，将钟府的琉璃杯子打碎了。钟家小少爷不依，非要他还一百两。我觉着，这数目必须先过问老爷。”

我走到屋子里，从自己的箱子中拿出了一百两的银票给了管家：“是我疏忽没有仔细了解这事。路叔，我初来乍到还是为府里抹平点小事的好，你只管上报，也先拿这钱给四房解决了事要紧。”

钟小少爷，我见过他两次，是个大嘴巴，什么事都要传得沸沸扬扬，先解决了，总归给路府少添麻烦。

“大媳妇果然财大气粗，百两银子，说垫就立马垫上了，连库房门都不用开的。”也不知二房常氏何时来的，她带着一个丫鬟进来送了好些菜，“我想着昨天派人把钥匙送过来，还没有跟你说说细致的事，今天便带了几道小菜过来蹭饭。”

我赶紧喊路千夜出来，他见是路千常母亲，点了点头，便又折回去了。

“他闲来无聊……”

常氏看我正要解释路千夜在小厨房，对我说：“嗨，我明白的，大少爷把你捧在心肝子上亲自下厨。我曾听老爷说过，大少爷厨艺高超，偏偏从未见过，不想今日倒是被我遇上了。”

我请她坐下来，让那小丫鬟将菜摆到了桌上，好一份红烧狮子头，从前在地球，我最喜欢吃这个。奈何舅舅没什么钱，肉一个月才吃一次。

“闻着好香，常姨娘厨艺真好。”

她伸出手牵住我的手，拍了拍说：“都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是要抓住他的胃，我能做姨娘，全靠一手好的厨艺。到底是抵不过你啊，得千夜少爷来抓住你的胃。”

得一个男人的真心，或许靠的是吸引他的点。爱情从来都是有原因的，什么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那是我觉得最虚伪的话。

我能被路千夜喜欢，他也说过，他喜欢我无拘无束、聪明。爱情有理由，这才让我心中安稳，因为我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若有一天我像钟翎儿一样，拿着女主剧本肆无忌惮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原谅我犯蠢，路千夜不喜欢我了，也无可厚非。

“我想与常姨娘商量个事。”我看着她也是聪明人，便打算不完全拿走管理路府的权力，“姨娘能不能帮着我打理半年，再休息。”

她忽然脸上露了微笑，看来是正中下怀。果然路府的姨娘都是财迷，虽然不知常氏并无外戚要补贴，还要捞钱做什么，但终究是给她机会了。

“孩子你都开口了，我哪还有拒绝的理由。”常氏过来，说说管理府宅事务是表面，等我这句话才是核心，她喜笑颜开，合不拢嘴，“若是我来助你管，不如我也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我走了。”

来之匆匆，去得潇洒，常氏这位姨娘，是个人精。

“她倒是又能从里捞钱了，你还真的允她管着。”路千夜让小丫鬟端着自己做的鱼到我面前，“要不是你聪明，知道她就是厚着脸皮来要权力的，保不齐今晚你我可不能独处。”

我起身来盛饭，又为他解下围裙，不知怎的，忽然恍若一起生活了好些年的感觉。

“明日我去一趟，找个借口赶紧回来编我的书。路府各个院都缺银子，只是遇到了不过百两的麻烦都要上报，实属紧张。”我坐下来，路千夜给我夹了鱼，“苏家带过来的铺子我收刮过一次，除了交给我爹的，也不剩什么。后来又把李瑞的给了一半当作与李玗的致歉还礼，一月之内，我确实手里钱不多。”

若是赶紧印书，或许最快就能有收益，况且长京城最是惜才华的。瞧那柴屏郡主、林秋漾地位多高！

“你说几首来与我听听，让我看看还有比那‘遍插茱萸少一人’更有氛围的？”路千夜来了兴致，非要我背诗，“来一首，若是这奇书没有被毁就好了。”

我脑子里转了转，赶紧背了一首：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出自一位叫辛弃疾的词人，词名《青玉案》，可是我最宝贝的词。”我对路千夜说，“往日在我那个世界，在我家旁的一座山上，总是凌晨开满会发光的花。我睡不好，总在凌晨时分早早醒来，每次便想着那句‘东风夜放花千树’，该是‘清宵时分，夜放花千树’。冷不丁，还有点想念。”

路千夜静静望着那个想起了地球时空的我，他对我说：“清宵，你要看的那片花树，我一定会带你去看的。”

不论路千夜有多认真告诉我，我都知道，已经没有可能性。老苏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再奇妙，我眼见为实，都已经习惯和认了。

“没事，咱们这里不也是一院子花树吗？”我很满意现在的日子了，有喜欢的人，原来废材懒惰的我，变得勤奋又勇敢，“只不过，若有一天我们不住在这里了，我希望我真的能看到花千树，想一想清晨起来，看花朵朵开，该有多美好！”

路千夜笑着，为我盛了一碗汤：“夫人想要什么，为夫就一定办到。但是现在，花不要紧，喝汤要紧。”

我端过来他盛的汤，咕咚咕咚下了肚，正准备抬起手臂一擦，路千夜拽住了我，拿手帕为我擦干净。

“金丝织绣的衣服少见，拿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换一件随你擦。”

也是，这件衣服听说原来是做给母亲的，偏偏做小了，最后成了我的。古法编织，现在还会做这个的，恐怕只有苏南城淳于府的一家铺子。

我跟着路千夜，慢慢开始变得务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