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项技能的掌握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甚至不需要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是，上手了，也就会了。

就跟在山上的时候，云不亭做的那叫做“平衡车”的小玩意儿，踩上去了，也就会自己走了一样，现在，柳依依打马驾车，甩手扬鞭，马儿给面子，配合地令行禁止，拉着沉重的车厢，在大道上不急不缓地奔跑着。

“这两匹马哪儿买的，还怪听话。”云不亭道。

“驿站里租借来的，用完了还得还回去。”

“哦，被驯得不错。说起来，我还没真正地骑过马呢。”云不亭突然想到。

“我也是。回来的时候，可以试一试。”

云不亭一摊手，“我没法儿试啊。”

柳依依嘴角噙起微笑，“没关系，等我学会了，下次教你。”

云不亭砸吧砸吧嘴，道：“待会儿到了观澜山庄，秦观澜见自家车夫死了，他不会为难你吧？”

“……”柳依依沉默一阵，摇了摇头，“没见到人，不清楚。”

“到时候，先做好逃跑的准备。”

“嗯。”

不管怎样，车夫毕竟是观澜山庄的家仆，是一条原本鲜活的人命。

他是奉了秦观澜的命令，送无功先生和柳依依回河阳镇上去的，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来。

这天下最重的莫过于人命，柳依依光靠着自己，想不出秦观澜对此事的态度。所以她姑且不去考虑，打算直接面对，坦然承受。

云不亭想得倒是稍微多了一些。

因为他始终怀疑，秦观澜执意要派车夫送师父和依依回河阳镇上，是秦观澜的一手试探。这一手，跟沈明月失踪一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车夫嘛，一个仆人而已，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年代里，这样一位替主人家驾车的下人，没了，也便没了。观澜山庄，“丢”得起这个人。

倒也并非是云不亭的内心黑暗险恶。只是，从昨夜之后，他告诉自己考虑事情，一定要往最深层，最现实之处去思考。

秦观澜与师父和柳依依无非是在河阳镇县衙里见过一面，他为什么就那么给师父面子？他从师父不经意的言行细节里，看出了什么？

秦观澜对柳依依那直白的极具侵略性的盯视，昭示着此人的跋扈和不知收敛。

秦观澜唯一与师父和柳依依有交集的点，只有茶摊王老板一家而已。这位河阳“名侠”，对云不亭而言，实际上还是一个陌生人。值得小心提防的那种。

所以，当柳依依放空心思，驾车前往观澜山庄的时候，云不亭一路上其实思考得很多。

如果说柳依依对秦观澜的提防有一层的话，云不亭对秦观澜的防备就有十层那么高。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柳依依一旦在观澜山庄里出了事情，不得不正面跟秦观澜交手的时候，云不亭是没法提供帮助的。而根据柳依依，以及何见笑的描述，秦观澜的功夫，比柳依依要深厚几分，交手经验那就更不用说了。

观澜剑，毕竟是老字号的，祖辈相传的侠名了。

柳依依若是被秦观澜纠缠上了，一定不那么容易脱身。而云不亭要做的，就是将所有的可能发生的情况考虑在内，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仔细分析，不出遗漏，保证柳依依送车夫尸体回观澜山庄这一趟路，安安稳稳地来，完完全全地回。

有一说一，云不亭人虽然没有下山，但这“保姆”的工作，倒是做得挺地道了。唯一欠的，也只是现身代打罢了。只可惜他的“降临计划”暂时搁浅了没法子实施。否则的话，以他无功境的功力，平推一个观澜剑客，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当然，他保的人可是柳依依，是这个世界上，他最珍重的人。像姐姐，像妈妈，无私伟大仁慈谦和，一切的美德用来形容她，都绝不过分。

针对待会儿到了观澜山庄的可能遭遇，云不亭大概地有了几套预案，还待斟酌取舍和完善。

正当他认真地做着笔记的时候，柳依依驾车，经过了昨晚上他们遭遇黑蝠门拦路围杀的地方。

两匹拉车的马奔行在大路上，微微有些不安，脚步乱了几分，使得马车有些摇晃。

柳依依也伸头看向了昨晚的战场。

那片染过血的路边空地，此刻干干净净，既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

仿佛昨晚上那一场激烈的厮杀从未发生过一样。

柳依依轻轻地皱了皱精致的鼻子，风中，似乎还有刺鼻的铁锈血腥味在弥漫。

可是黑蝠门人的尸体，那架被师父拆散了的蝠翼轮机的残骸，两匹观澜山庄的骏马的尸体，统统都没了。

路上行人来往，大家走得平和安稳，丝毫不清楚自己脚下的土地，在昨夜饱饮了鲜血。

马车很快行过此地，柳依依的脑袋里却出现了很多疑惑。

是谁，出来洗了地？

有人不愿意让人知道黑蝠门昨夜栽在此地？

柳依依带着疑惑，将马鞭在空中抽响，令拉车的马匹加快了脚步。

“不亭，我总觉得这河阳镇四周，怪怪的。昨晚上除了黑蝠门的人，黑夜里一定还藏着许多双眼睛，就那么盯着黑蝠门的人扑上来砍杀我们……”柳依依摸了摸胸前的小镜子，说道。

云不亭的声音传来：“这是肯定的，你和师父，是半路才参与进沈明月失踪这事里来的。而且当各方势力都将目光汇聚到观澜山庄里的时候，当别人只像何见笑那样，在门口找茬吆喝的时候，你和师父贸然地就这么进了观澜山庄。不得不说，你们这一手，非常的冒失。师父他老人家得为昨晚上你们遭遇的埋伏负责。”

“我现在想起来，那日茶摊的王老板差点被人一箭射死，那支箭矢上有灌注血气，在暗中出手的人，应该也是江湖中人。只是我想不到，他一个老老实实的茶摊老板，会招惹到什么人？”柳依依道。

云不亭一撇嘴，“我甚至没见过你特别惦记的这王老板一家，我哪儿知道。”

“因为算算时间，王老板遇刺的时候，应该是那些江湖人陆续驾临河阳镇的时候。”

云不亭叹了口气，说：“而那个时候，正是许多人混杂着进了河阳镇，情况最为麻烦的时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王老板被刺杀了，被你救了，但现在想想，你想找到暗中出手的那人，难。”

柳依依微微点头，她赞同云不亭的观点。

这一段时间以来，河阳镇的情况是越来越复杂了，那晚刺杀王老板的人，也许早就趁着水浑，逃之夭夭了。只留下胆战心惊的王老板一家，甚至只能借住在观澜山庄，有家不敢回……

至于王老板一家的困境，她暂时没办法解决，而且，她此刻，也有自己的困扰。

于是柳依依不再纠结这些事情，专心地驾起车来。

柳依依牵着缰绳，控制着两匹马的奔驰方向，驾车驶上一座石头拱桥，跨过大河，往不远处已经看得见高墙之内斗拱飞檐的观澜山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