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商赶到茗香阁的时候，已近下午，茶楼里，还是人满为患。想来也是三天前的那群人赶着来看热闹，说不定连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带过来了。

乌夷山是地处妖、魔、冥、人四界的灵山，这里是世外之地，鱼龙混杂，自由穿行。本应是浊气冲天，但因了山上方一朵仙云荫佑，至今没闹过什么大乱子。几千年来，这山吸收各方恩泽，竟孕育出一条灵蛇来，通体殷红，八百年前，一道天雷，竟将这山劈开来，化为两半，那条灵蛇便顺了天时，破了壳。此后，几百年都没再出过这样的大事。人间并不知晓这背后具体的种种，只当是天灾。后来，各界安宁。也因着那朵仙云，山下几百年来风调雨顺，好多人和想隐世的妖、魔也都在此安居，倒也相处得一片祥和。

本来这地方的人们平日就很无聊，如今这茗香阁声名远播，楼里貌美如花的老板娘又逢人提亲，自然个个的都巴着前来看这场戏。要是这亲成了，上官家不摆几桌酒席宴请八方可实在说不过去，就可趁机喝上两盅。要是这亲不成……自然又是另外一出好戏。不过上官祀寒不允许它不成。

楚清商特意化了男装，匿在人群里，看着前面的上官祀寒和织洛。

上官祀寒在说什么“舍弟与织洛姑娘佳偶天成……”的套话，大家都百无聊赖，楚清商也是一样，她从小就烦书。不过徵羽那小子，一副风流样子，书却还读的不错。想起徵羽，楚清商心里就一阵落寞，也不知道他现在被鬼六爷医治得怎么样了。

正出神间，突然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了楚清商身上，楚清商抬头望去，原来是台上的织洛。

楚清商淡淡地回望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指了指楼上，示意她的房间。

上官祀寒今日前来，为的就是把这桩婚事拍板定下。上官流锦真心喜欢这织洛，他何不成全了他弟弟。到时候再找个理由，寻个时机，把织洛处理了，丝毫不会引起外人怀疑。这是个机会，他不能放过。就是有一点，那天看见的那个蛇妖没来，不然他可就能够一网打尽了。他已经找了个借口，向织洛解释过了，不过她表情始终淡淡的，倒也没反悔答应下这门亲事，这令他长出一口气。就知道那蛇妖不会轻易上当，他这事做的冲动，有些欠考虑了。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有了铺垫。下次，他一定要让她们姐妹俩做个伴。

织洛好不容易等到上官祀寒走，之后便急匆匆地回了房。楚清商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

“清商姑娘你想好了？”

“差不多了。”

“那……”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既然说那迷药是上官祀寒所下，为了以防外你不答应，但你要是像现在一样答应了，却把我迷晕了，那他不就让我知道了吗？”

“他自是有两全的办法。”

楚清商抿了一口茶：“哦？什么办法？”

“如果那日我喝下后却答应了，他便会让他的侍女在药效没发作之前让我喝下解药。而你，他让他的侍女送你回到我的房间，说是你身体不适，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让你喝下解药。你虽然会因此怀疑，但不会影响大局。”

“所以你那日是故意让我在你这儿睡了那么久？”

“是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织洛没再说话，屏风后面却出来了一个人。

“这是上官祀寒派到我这儿的侍女。”

楚清商看着她们二人眯了眯眼睛，等着她们自己把话说下去。

“我的嫂子。”

“人？”

“人。”

楚清商了然。走近那女孩细细地打量：“和妖成亲？”

那女孩的眼神像是一汪平静幽深的湖水，朝她比划了几个手势。楚清商才明白她不会说话，喉咙早就被毒哑了。

站在一旁的织洛解释道：“比妖更可怕的，是恶。”

……

上官祀寒刚回到家中，流锦就凑上去一张笑眯眯的脸。那天上官祀寒从茶馆回来之后，就把织洛要嫁给他的事情告知他了。这几天他都开心地没办法睡觉，就算睡着了做梦，也还是开心地咧着嘴。他简直太开心了，一辈子都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如果非要有什么事情来和这件事情比较，那么就是他哥的身体好了。有什么事情能比取到心爱的人和自己至亲健健康康的更能让人开心呢？

上官祀寒看着自己弟弟高兴，他也开心，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又取一颗妖心，离自己的病治愈更近了一步，他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所以今天上官家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氛围，下人也都是开心的。主子高兴，赏了他们每个人不少钱。于是，他们工作更加卖力，也更加认真。

不仅上官家，就连乌夷山也沾了一丝喜气，每个人都期待着，看热闹也好，免费蹭酒席也罢，有人结亲总归是开心的。

但是织洛的房间里，气氛却异常的凝重。如果事情成功了，那么大家都会安然无恙，如果事情败露了，那么就只剩下死路一条。楚清商答应帮助织洛，上官祀寒收集“百妖之心”已经好几年，单凭他的迷药就可以知道这个人不简单。她不想让徵羽再次受伤，更不想让更多的妖因为满足上官祀寒的私欲而无辜丧命。那个侍女说得对，恶意才是最可怕的。

织洛这几年来被仇恨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眼看大仇就要得报，她怎么可能不开心，更何况她现在多了一分胜算。楚清商的帮助于她而言，求之不得。虽然成败还未定，但她绝不会放过这次绝佳的机会。

侍女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这些年忍辱负重，在仇人家当侍女，还被夺去了声音。她虽一介凡人，与妖相恋，但她从没后悔过当年。人生如沧海一粟，最难得的不就是求个“不后悔”吗？

这一天晚上，每个人各怀心思，就连月亮，也被黑色的云掩去了大半的光，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