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王师傅，张一下口然后闭上。”徐浩洋客气的说。

王大力努力的想把嘴张大，张到一半时却再也长不开了，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徐浩洋问:

“张大嘴的时候有些疼是吗?”

王大力点了点头。徐浩洋转头对欧阳倩说：

“压舌板。”欧阳倩递过来一个压舌板。徐浩洋左手拿着口镜把口角拉开，右手把压舌板放到王大力嘴里说:

“来，王师傅。咬一下压舌板。”

王大力闭上了嘴巴，但却咬不住压舌板。徐浩洋知道原因，那是因为上颌骨骨折，骨块移位，上颌牙齿随之移动。上下牙之间丧失了以往的咬合关系，出现了咬合错乱以及上颌骨的异常活动。

徐浩洋用双手的指腹同时由上至下行两侧对比检查，指腹过处，扪出了几处台阶。那是因为有骨折块的移位，看得出王大力的表情很痛苦，但他没有吭声。

最后，徐浩洋的双手拇指放在了可疑骨折线两侧的下颌缘处，双手的食指放在了可疑骨折线两侧的牙上，两手作反方向的移动。下颌骨无异常动度，但有几不可闻的摩擦音。

“王师傅，你的上颌骨、眶骨、颧骨多处骨折，有些骨块已经移位；左侧下颌骨下颌支骨裂。”徐浩洋缓缓的说。

这个检查结果其实徐浩洋早就知道，从颌骨遭受暴力攻击产生应力集中的一瞬间开始，颌骨的所有变化，包括骨头断裂的位置，裂纹的长短、骨块移位的轨迹都尽收眼底，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画面一闪，断裂的骨头又开始自发的愈合，移位的骨块又开始自发的归位、拼接，融合为一体。真是妙不可言！

之所以还要给病人做这些检查，只不过是掩人耳目，不想被同事当成怪物罢了。

颌外林主任闻言一惊，下颌支骨裂，有些搞了吧。之前自己也详细的看过王大力的CBCT，并没有发现下颌支的任何改变啊。不由自主的又盯着CT片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狐疑，左侧下颌支并没有任何改变。但当他沿着矢状轴自上而下检查第三遍的时候，突然发现下颌升支喙突处有一隐隐的密度减低的线状影像，如果不是带有目的性的仔细检查，是不可能看出来的。更何况CT片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造成伪影，辨识度如此低的线状影像也不一定就是骨裂。

“王师傅，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局麻下复位那些移位的骨块，如果不做处理，任由那些骨块错位愈合，那你这张脸可就没法看了。而且上下牙之间没有咬合关系，你无法进食。我们还要把你的三颗离体牙回植到牙槽窝里面，加以固定并促进其愈合。”徐浩洋不慌不慢的说。

“可以，来吧，但我不需要麻药。我不喜欢那种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王大力说话有些漏风。

示教室里，一片喧哗。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太瞧得起自己了。”

“让他试一下吧，这种手术，他不知道是怎样的酸爽。”

“试一下吧，试一下……”

“加油、加油……”

“王师傅，我不管你做过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但是，在这里，我是医生，你是病人。我是个单纯的医生，你是个单纯的病人。你，要，听，我，的。”徐浩洋有些小激动。

在自己以往的职业生涯里，拔除一些很活动很简单的牙齿可以不使用麻药。再困难一些的，也有过病患拒绝使用麻药，但是结果呢？病患根本坚持不下来，无不疼的呲牙咧嘴。人总是太自负，总是看不清自己的斤两，总是放大自己的潜力。但是目前这位，这个手术的级别，不打麻药是不可能的。

“别担心，大夫，我挺得住。”好强大的自信心。

徐浩洋无语了。

“放心吧，我们这次手术使用的是局部麻醉，而不是全身麻醉。你只是颌面部有麻麻的感觉，身体其它部位是没有感觉的，不会出现什么行动不便的情况。”站在一助位置上已与徐浩洋做过术前沟通的赵亦可说道。

“那好吧，上麻药吧。”王大力闭着眼睛说。

徐浩洋看了一眼赵亦可，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舒芬太尼，也没有经鼻盲探气管插管；没有给氧，没有开放静脉，也没有环甲膜穿刺……

有的只是几个口内、眶旁、头皮处的利多卡因肾上腺素局部侵润。那些不可思议的术式，不可思议的入口，不可思议的复位手法，不可思议的操作技术惊呆了坐在观摩室里的那些头头脑脑。

为什么在左上6号牙的粘膜转折处开口，他怎么知道这里有上颌骨的骨折块；为什么在口腔前庭沟内相当于前磨牙区的粘膜皱襞上做与颌平面成三十度角的斜拉切口，他怎么知道那里正好暴露骨折线两端的创面；他是怎么知道眶底骨折的确切位置，并且精确的从上颌窦前壁开窗，剥离上颌窦粘膜直至上部，从而一丝不差的把疝入上颌窦的脂肪清理干净，并把眶底的骨折面处理的如此完美；他是怎么知道……

徐浩洋对牙槽窝做了清创术，重新植入了那三颗已做过根管治疗的离体牙，然后做了牙弓夹板固定。对王大力说：

“王师傅，把牙齿咬起来，我看一下。”

王大力缓缓的把嘴闭上，咬合了牙齿。徐浩洋牵开他的口角，赵亦可、林主任一起看了过去，那副牙齿尖窝交错、咬合严密，堪称完美。

林主任扶了扶眼镜，擦拭了一下眼角……

徐浩洋以颅面骨为复位、固定的基础，最大限度的发挥了颅颌固定的作用。在鼻上颌支柱、颧骨支柱、翼上颌支柱、额支柱、上颌骨支柱这些平面上用微型接骨板骨结合术重建了颌面部的高度、宽度和前后径。

外科邢主任紧紧得盯着投屏，下意识的掏出了烟，叼在嘴里，刚要点上，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马上把烟收了起来……

黄博文手里拿着一直笔，一会盯着屏幕，一会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盯着盯着就忘了低头，结果把操作技巧都写在了裤子上……

示教室里，一位同学一边看直播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长条蛋卷，看着看着就把蛋卷塞进了鼻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