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背着筐子走在山路,四周林木稀疏,阳光就直直打下来,晒得他黝黑的皮肤都盖着一层刺眼的光。
汗水从他额头的毛孔里冒出来,淌过他那色泽烫伤似的脸庞,这才停在下巴,凝聚成豆大的汗珠染湿他的衣襟。
他一手抓紧背带,另一手用袖口抹了把脸上的汗,然后手在脸边扇着风。在热而无风的天气,连扇起来的风也像太阳一样炽热,他只扇了几下便继续赶路,他要在天黑前到达城市。
离家时,他的母亲正坐在他们小小的家里洗衣服。她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指紧扣着衣服,熟练地在搓衣板上揉搓,嘴中一句句嘱咐。
叮嘱他必须把这些野货一点不差地带到城里去;叮嘱他一定要讲价,卖一个高价钱;还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山里的魔物有不少,尽量在天黑前到达城市,把这些野货卖出去后把钱放在衣服里面那个小口袋里,时不时还要摸一摸,确定没被扒手偷去。
对了,还有就是找个长椅睡一会儿,在第二天清晨再回家……
男孩喘着粗气,爬着山坡。
母亲的那些话,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自从他的父亲掉下山崖,他就成为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打猎和采集山里的一些药草的工作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虽然身体疲劳,意识也被太阳晒得要蒸发一样,但一想到母亲期盼的眼神,和妹妹甜甜地笑着抱着他的胳膊,他身体里就涌上了用不完的力气。
恍恍惚惚的,仿佛有一阵风吹过他的身周,那清凉的感觉让他沉溺。
说来也稀奇,在妹妹三岁的时候,有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在他居住的村子停留。也许是长久的祈祷得到了神的回应,他们的一碗水换来了那个魔法师的注意,那个魔法师说妹妹是学魔法的料,还为他们的妹妹留下一个结界保护妹妹的安全。
魔法师是什么,他们一家只有一些模糊的概念。大抵是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比金子更珍贵,比宝石更耀眼,城里那高高在上的守卫见了都要行礼喊一声“阁下”。
他听说,最强大的魔法师,连见到国王都不用行礼。
他的父亲在城里打听了一下,那穿着麻布衣服的商人满脸戏谑地告诉他的父亲:魔法师可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当的,光是要用到的书他们就租不起。
虽然那样,他的父亲还是更加努力赚钱。
现在,他也要像他的父亲一样。别的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妹妹成了魔法师,他们就不用挤在狭小的房子里,他的母亲也不用不分春夏秋冬,双手浸在冷水里清洗衣服。
他开始幻想美好的生活,清凉的风从他背后袭来,让他一时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幻。
一处坐落在密林中的村子,就是男孩的家所在的地方。
在一间不起眼的房子里,女人清洗着衣物,女孩坐在木墩上读着一本破旧的书。女孩看一眼书又看一眼母亲,然后再看一眼书,如此反反复复。
“玛格丽特,认真一点!”
“妈妈,我可以替你分担一些。”
“你现在认真读书就是对我,对你哥哥最大的帮助。”女人手上的动作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她说,“如果你累了,你可以出去走走。”
“……是,妈妈。”女孩把书宝贝地放在枕头下,看了一眼母亲,走出了家门。
她的哥哥刚才离开家时,带走了家里最大的箩筐,现在家里还剩一个小的。她趁母亲不注意,带上了那个小箩筐,背在了背上。
她相信,当她带着满满一箩筐的药草回来时,她的母亲一定会露出震惊的表情。女孩一想到这个,脚步都轻快许多。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红褐色的泥土翻动着,一些芝麻大小的红色小虫子从泥土里钻出来,啃食生长在墙角的植物。
吃完了植物,它们开始啃食墙壁,木头和石头建造的墙壁在它们嘴下像纸一样脆弱。
在另一个角落里,红色的虫子密密麻麻沾满了整面墙。
“汪汪!”
拴在一根柱子上的狗不安地向红虫狂吠,这吸引了红虫的注意。见到一条红线连向自己,狗的嘴里发出呜呜声,挣扎着要逃离。
可惜绳子被它的主人拴得很紧,于是它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虫爬上自己的身体,先从爪子开始啃咬。
红虫吃掉了它的毛发,它引以为傲的利爪。然后是它的皮肤,它的肉,它的每一滴血液……
起初,它还能挣扎一下,渐渐的,它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狗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瞳孔逐渐放大,眼睛附上一层红色……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红虫便像蒲公英一样随风飘荡,落在村子的每一处。
不愿意安分睡觉的孩子稀奇地看着落在衣服上的小虫子,午睡中的村民翻了个身,用手挠了挠脸,饲养的家畜不安地叫嚷着,慢慢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女人的手从水里抽出来,把垂在眼前的发丝撩到耳后。一阵清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让她不禁露出了笑容,享受这一刻的清凉。
走在山路上的男孩依旧在幻想——他的母亲穿得像一个贵妇,他的妹妹受万人敬仰,他们住在一个大房子里吃着女仆给他们端上的晚餐。窗外灯火如昼,花重金请来的乐师在窗边弹着钢琴……
又是一阵风吹过,男孩忍不住挠了挠后颈……
………………
飞船停在戴斯城周围的一个小镇附近。
柒海从乌尔里希口中得知,两天前西奥多到达了戴斯城,因为有什么事要做,所以还留在城里。
好不容易能离开飞船了,柒海就申请在附近的森林里散步。乌尔里希和赫弗伦都不怎么在意,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标记后,任由他下了飞船。
柒海像是真的在散步一样,悠悠走进了森林里。走远一点后,他看了看身后,确定没有恶魔跟来,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寻了一棵表皮还算平整的树,把纸垫在树干上写道:
西奥多,赫弗伦和乌尔里希来了戴斯城。
写完,他试着沟通西奥多的“灵”,把这张纸传送过去。做完这些,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散了一会步,回到了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