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水沫坠入那业火苍岩池的一瞬间,张炽烈揪心而腾飞在半空中,他想抓住,手中却只余留了烟火气的熏沫。
他眼睁睁看见付水沫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掉进了灼烈的火海中,伴着滚滚浓浆,却不见任何挣扎的迹象。他竟也忘了这业火苍岩池的厉害,自己只身一人跳进了火海,用尽全力在浓浆中翻寻付水沫的踪迹。只因张炽烈也是业火所炼化,所以这沉浮的煞气并未伤他分毫,但是苍岩池的温度过高,他逐渐也有些顺不过气,只得加重魂力护持自己片刻的清新空气。
他已经顾不得其他,埋头探进这火海,面部扑来阵阵热潮之气,让他越发难受。但此刻内心全是付水沫的影子,他只想找到心心念念的小跟班,他不愿在这个记忆最痛之处又添一刀。
体内的魂力加持,张炽烈仍旧可以在这池中保持着呼吸的频率,只是眼前尽是烟雾缭绕的热气,他有些摸不清方向。这时,苍岩池的上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子,和我斗就是这个下场。”是椿妃的声音。
“你这小子,两次都险些伤了我的灵兽,还将插手锡山的事情,这点惩罚不足为过。”
椿妃果然一直都在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张炽烈却并未仔细聆听她的所言,此刻找到付水沫才是最关键。
“你别白费力气了,掉进这业火苍岩池的凡人都只能熔成灰烬。”椿妃不屑一顾地道。
可付水沫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凡人了,他是与张炽烈同连魂脉的阴阳人。
张炽烈用自身的煞气剥开池下的层层热气,他逐渐看清远处有一形似付水沫之人被周身的魂流所护,却毫无意识之态。他拼了命地朝着那人游去,无畏热气刀割的痛觉,他只想抓住付水沫。
付水沫还没有死,他更没有被这业火煞气所腐蚀,应是张炽烈的魂力起了效用。只是他周身的这股魂流似乎已经比之前更加有力,能护住他的心脉。莫非,他已经进入了第三重境界——离魄,他自身的魂力可以开始运用自如,自发地形成魂罩护住了他。
张炽烈欣喜地揽住了付水沫,他紧紧环住不愿松手,心里直直念叨付水沫这三个字。
下一刻,他们冲破这热气欲腾的火海,乘着强大的魂波而出。
张炽烈怀抱着付水沫悬浮在业火苍岩池上,满脸都是被灼烧的痕迹,此间还剩着通红的余色。他徒显疲态,眼角却留有喜色。他能感受到付水沫砰砰的心跳声,他能听见付水沫均匀的呼吸声,他还是活在他的世界,并未羽化而去。
椿妃惊愕地显出了真身,她不敢置信区区一个凡人竟然能如此完好无损,还是在这地狱最烈的火池间。
“你究竟是谁?”张炽烈知道眼前的莲生堂就是他生他长的那个莲生堂,这骇人的苍岩池就是他眼熟的苍岩池。能造出这等真实之境,冥王都不一定能做到,这椿妃究竟是何方神圣。
椿妃收容了自己的讶异,而是颇为好奇地看着这昏迷不醒的付水沫也并未搭理张炽烈的疑问,她眼睛不离付水沫半毫道:“有意思。”
“问你话!”张炽烈此刻并没有什么耐心,这椿妃不除结界不破,他们就出不去。还不知道其他人现在状况如何,但是照他们这个阵法来看,其他人也应是危在旦夕。
“你凶什么凶!”椿妃被张炽烈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她那高傲的姿态,“小子,你怀中这凡人竟然沒受到业火腐蚀,你对他做了什么?”
“与你何干!”张炽烈踏至地上,将付水沫轻放在一旁,想与这椿妃打上一架。但谁知刚掏出了灭生剑,椿妃却又幻化成了虚影渺无身形。
这次,张炽烈不再大意,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周围魂流的变化,见这诡谲多变的波动荡漾在莲生堂间。
“小子,如果正如我所想,你知道自己在这凡人身上犯了多大的戒吗?”
“不过,你也活不了了,你是不是已经感到自己的魂力逐渐在流失?你在这阵法一刻,你的魂力就会被阵法所吸散,你还是省点力气等死吧。”
椿妃嚣张的笑声回荡着,渐渐弱了魂息,应是已经离开了。
只是她那句话让张炽烈有些不解,但眼前的情形出去才是关键,他将付水沫背在了背上朝着往生梯走去。可是还空荡荡的莲生堂忽然凭空出现了他熟悉的那些恶鬼,他们挡在往生梯前想要阻挡他的脚步,更有甚者直接发动了袭击。
张炽烈已经不再是从前弱小的自己,他对付这些恶鬼是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他见一个就砍一刀,一手起着噬血之意一手又紧紧护着昏迷中的付水沫。只是这恶鬼数量极多,甚至比曾经遇见的还要源源不断。他血红燃手,脚踏着恶鬼的横尸,满脸血渍地一步一步靠近着往生梯。
身后穷追不舍的恶鬼不断地想抓住他背上的付水沫,他建着一层魂罩,让恶鬼们的魔爪只能抓挠住罩子的边缘,又用魂力形成一股绳索将身后之人紧紧勒在自己的背脊上。一跃而上往生梯竟跳在了这一层的中段,活活甩了身后的恶鬼。
他意中的执念就是一层一层地爬出这地狱之端,犹如从前那样为生而不顾为命而不服。
只是这次的往生梯手握两边的灼烧感更为强烈,张炽烈的两只手掌被这更加痛烈的感觉袭伤了心间,他咬紧牙关,用着自己坚毅的意志一手一手地攀附着。
从前都过来了,现在这一切也不算什么。他感觉身上的人更加沉重,他的担子也更加厚重,他终于爬出了莲生堂。
上面的路还很长,他仰着那虚无的黑色无底洞,他记得他不分昼夜爬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层,越往上这往生梯就越灼烈,到最后他的手掌间皮肤溃烂,脸上的褶皱是被热气蒸腐,吓到了许多冥界之人。
他花了一万年才将这经历封存在自己的过去里,可是今日再次重启,他不愿也无可奈何。他神色凝重地继续了攀爬,虽然有魂力加持但受着的伤痛依然是从前那样绝望的感觉。背后那人睡得昏沉,浑然不知倚着的张炽烈正重新受着往生梯的酷刑,每一寸肌肤都在回忆过去,更糟糕地是正如椿妃所说,他的魂力正逐渐消散。
要更快,更快,他才能将他们平安破除这阵法。张炽烈脑子里只有活着出去,就如同从前,他加紧了攀爬的速度,每一掌下去都是深深烙印的痕迹。
四周还有无数的恶鬼妖祟不顾性命地想阻断他们的去路,但终究都是踏空。
十层、二十层、三十层、四十层、四十六层....还剩最后一层,张炽烈的眼睛已经被浊气熏得睁不开,血红丝稠密地布满了他的双眼,他酸他痛他却脑中只有一个执念:他要带付水沫出去!
最后一层!
他的最后一只脚踏上了地狱的裂口处,用着余下的魂力将付水沫轻轻放在了地上,自己却一不小心瘫倒在了一旁。
他余着口气,想拖着身子起来带付水沫继续走到地狱之外,但却被等候多时的椿妃拦住了去路。椿妃正吸着自己的烟袋,见到张炽烈这副狼狈之样笑了笑道:“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惊喜?”
她缓缓突出了嘴里的烟雾:是命师正急匆匆地携着冥王朝着这地狱裂口速速而来。
“这是?”张炽烈睁着一只眼睛看见含糊而道。
“惊喜。”椿妃嬉笑地说完又消散不见。
倏然,地狱裂口的大门被打开,命师和冥王真的跑了进来见到了张炽烈和一凡人的这副模样,脸色铁青地朝着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