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道,他越往里走越觉得熟悉,脑海中的记忆开始反复。
就在不远处的宅子,布局同半年前一样,仍是暗红色的围墙护住里面的屋落。只是四处多了喧闹的商贩,涌动的人流,还有朱红色大门上那被擦得蹭亮的牌匾清晰地镌刻着付府。
原来这里就是付水沫曾经生活的地方,曾经的喧哗曾经的繁盛都与之后那荒无人烟之境大相径庭。
张炽烈伫立在付府门前,心中重踏旧景或有些百感万千。
他化为虚形,穿进了付府内。周围匆匆而行的下人们都在忙活自己的大小事务,前院里也未能寻到付水沫的人影。
他绕过前院,每走一步,半年前的景象就在心中回响。
这时,看见一玲珑的丫鬟焦急着赶往一屋落,嘴里还不停念叨:“少爷又不明不白地哭了,得赶紧通知夫人去。”
她说的少爷难道是付水沫,张炽烈也加紧了脚程跟着这丫鬟去那屋落。
夫人正躺在床上走着神却见到自家的丫鬟风风火火地就往屋里赶,脸上还不失惊措之色。
“夫人,少爷他....”丫鬟还未说多字,夫人就连连叹气。
“又来了,这小家伙怎么老是不消停。”夫人借着丫鬟的手侧着身子站了起来,她也记不得自己已经多久没睡好觉了,只要那神志刚和庄周梦上就会立刻被人唤醒说是自家儿子又闹了动静。
这小儿子自出生起就隔三差五地浑闹,哭丧着大嗓门连奶娘都哄不住。说来也是奇怪,小儿子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特别爱哭闹,无论谁人都哄不明白。这做娘的自然也是操碎了心,一听到又是他在闹腾,赶紧起身往那屋赶去。
张炽烈跟在夫人身后,也是瞧见了她这着急的模样,不禁有些感慨小时候的付水沫也不让人省心。
随着离要去的屋子越近,一个小孩的哭闹声就越震耳。
一进那屋子却也没见着付水沫的影儿,而是那夫人满面愁容地跑到奶娘身间温柔地接过襁褓中的一个婴儿。
张炽烈石化在了原地,所以他见到的是付水沫还没断奶的时候?
张炽烈也忍不住好奇心走上前去想看一看付水沫的样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奶奶的小脸蛋,还有那闭着眼皱着小眉头流泪不止的哭丧样。
夫人是左摇摇右抱抱才将付水沫的那神儿哄了回来,他抽搐着自己断断续续的哭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娘。
一旁的奶娘见小少爷总算有了停止哭泣的迹象才常舒一口气,对着夫人道:“夫人,小少爷还是最亲昵您,您一来他就不哭了。”
夫人无奈地看着付水沫逐渐平复的神情,语气间又带着宠溺地责说道:“你这小家伙可把你娘给折磨透了。”
她又足足轻哼了一个时辰的安眠曲才将付水沫哄睡着,这才放心地将他交给了奶娘继续照料。
这一费神,夫人又得回去补觉,她两手一直持续着托住襁褓的姿势,双臂早就发酸,交接了后才觉得活了过来。
临走前再瞧上几眼那熟睡中的付水沫后,才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卧房。
张炽烈留在了屋内,见到摇篮床上这安静的小付水沫,心中竟然格外新鲜。他凑近一看,这男孩脸上的轮廓虽还未显全,但已经逐渐有了成年后的付水沫那般清秀气质。
可是小付水沫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梦魇,脸上的神情从安宁变得害怕。张炽烈伸出手指探进付水沫的神识,想弄清究竟,却发现在付水沫的睡梦中藏入了一个小鬼。
张炽烈恍然间才想起,付水沫天生就有阴阳眼,莫不是又招惹了鬼邪来他梦里骚扰他。只是没想到,还是婴儿时,这阴阳眼就成了一个挥散不去的噩梦。
张炽烈穿进了付水沫的梦里,他既想护着幼小的付水沫,也想知道他正在经历着什么。
一进来就瞧见那入梦的小鬼,正肆意在付水沫的精神世界里游走。他边走边寻找着什么,并未歇下脚来。张炽烈见他左顾右盼之样好像别有目的,也只能隐蔽着自己的气息跟着他,想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不过张炽烈进来这精神世界之际,他总有种相熟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十分微弱,他并未太在意。
这小鬼走走停停终于摸索到了神识所待的地方,年幼的付水沫正天真无知地睡在此处。小鬼见了甚是面露喜色,急促地朝着他走去。
正在这昏沉入睡的应是付水沫的神识,就如同他此刻的肉体一般,神识也在休息。只是这小鬼突然闯进了神识范围内的地方,触动了付水沫的警觉,让还在襁褓里的神识开始哇哇大哭。
小鬼并未被神识的惊动所吓到,而是继续悄悄地靠近这受了打扰的神识似乎想要从他身上获取一样东西。
正当小鬼想伸出爪子掏向付水沫的神识时,张炽烈一霎那间挡在了眼前,一手已经钳制住了小鬼的鬼爪。
“你要做什么?”张炽烈的眉眼显露出怒色。
这小鬼一见阻止他的人不偏不倚竟是冥界判官,吓得抖破了胆连忙求饶道:“判官,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求判官饶恕!”
张炽烈没想到在这天命门内也有鬼怪认得他,越发觉着自己所处的世界更加真实。
但他仍然牢牢地抓着这小鬼让他不能动弹,既然抓获了他的企图也需要明白小鬼为何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毁一个凡人的神识?”
小鬼见判官这威严,还有身间那百闻不如一见的煞气,自是说话间都颤颤巍巍:“大...大人...这小孩的神识里有神仙的力量,我也是道听途说,迷了心窍,实不应该啊!”
“神仙的力量?”张炽烈加紧了力道,“你给我从实招来。”
“这附近的鬼怪都在相传这小孩的神识里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只要得了这力量就能飞升成神仙。传是这么传,可至今去一探究竟的鬼都再未回来过,我也是好奇,以为自己身法修为足够才想着来试一试。”
小鬼心里暗叫倒霉,这还没弄清神识里的力量就被冥界判官现身捉拿,如今铁定会被判官大人治个什么重罪。
张炽烈觉得小鬼所说实在是荒谬,若是真能从一凡人神识里得到力量飞升成仙,那这三界不知道凭空多了多少神仙出来争夺仙位,扰了这平衡之态。
他随即召出魂链将小鬼绑在一处,自己则是走近了付水沫的神识身旁。只是在他靠近之时,一开始就存在的熟悉气息越来越强烈,他自身的魂力开始和付水沫的神识有了呼应。
幼小的神识突然也不再闹腾,而是变得格外安静。随着呼应之感开始染上了张炽烈的周身神经,他才发现神识的体内藏着一股魂力,而这股魂力竟然是他的。
他有些不知所以,全然没想通为何付水沫的神识里有一股属于他的魂力。正当他愣在一处时,旁边被捆住的小鬼身边突然多了一道影,那影就是天命门的守门人小童。
张炽烈全然不知自己身后多了一人,倒是小童率先开口道:“仙者,你这魂力将那缕魂魄保存得十分完善。孟婆也算遵了你的所愿,将他投胎到了一户好人家。”
张炽烈突然听见背后的声音响起,猛然一个转身就对上了小童那仍旧笑脸盈盈的眸子。
小鬼听小童的这番话,不禁好奇地开了口:“所以,这里真有能让人升为神仙的力量?”
然而,小童并未理睬这区区小妖,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张炽烈这错愕的神态。
见张炽烈半刻也未缓回神来,不禁提点道:“仙者,黔塘舵的鬼婴儿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