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保护发明者的合法权益,鼓励发明创造,推动发明创造的应用,提高创新能力,促进科学技术进步和经济社会发展,对于李二陛下和政事堂大佬来说,还没有意识到,甚至是根本不理解。
徐齐霖对此也只能苦笑几声,表示无奈。
虽然这个“敕令”不尽如人意,但也有让徐齐霖感到得意的地方。发明报备和审核的机构,便指定为大盈库。被买断的发明创造,岂不是都可以贴上“皇家秘方”的标签?
而且,自己既是专利局局长,又申请垄断了很多发明专利,这真的好嘛?
徐齐霖觉得有点搞笑,但转而一想,又很有封建社会的特色,这恐怕才是最正常的,无法脱离的。
好吧,先利用职权把制糖法、蒸酒法、香精萃取法等等都占上,你就是看到敕令便动身赶来,也没咱坐在办公室里就申请来得快。
徐齐霖心中得意,立刻在纸上写写画画,准备弄个金光闪闪的专利书,那显得多上档次,多有含金量啊!
正在他忙活的时候,有人来报,左武卫将军冯智戴前来拜访。
嘿,这家伙肯定是没有什么发明来报备,十有八九还是冲着白糖来的。自家地盘就种甘蔗,得天独厚的条件,谁不动心思就是傻子。
徐齐霖现在也有了底气,立刻让人请冯智戴进来。
要说冯智戴的头脑还真是够聪明,不聪明、不圆滑也不会被他爹派到京城来,傻不愣蹬地净惹事,那不是给冯家招祸嘛!
除了交结权贵外,冯智戴还负责把陛下的旨意、朝廷的动向、大臣的变动等情况第一时间送往岭南,使老爹能迅速领会中央精神,了解掌握政治风向。
其实,不光是冯盎派他儿子在京城搜集政治信息,交通权贵。各道在长安,也有常驻机构,现在叫邸,名义上是作为地方官员进京时的起居之地,但实际上也和冯智戴一样,是地方官员在京城打探消息的耳目。
到了唐朝后期,邸改叫进奏院,相当于后世的驻京办事处,负责藩镇的代表同朝廷进行沟通、交流,处理地方与中央之间的各种事务。
所以,冯智戴看到陛下敕令,便猜测其中的用意,等看到大盈库负责发明创造的报备审核,立时想到了大盈库所制的白糖,想到了徐齐霖为何不正面回应他的示好和试探。
虽然不是十分确定,但冯智戴还是再次前来拜访。在徐府扑了个空,放下礼物又奔大盈库的办公场所。
冯智戴走进徐齐霖的办公室,眼光一瞟,便看到桌案上的敕令,不禁微微一笑,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徐齐霖见礼已毕,宾主落座,仆役上茶。
这回,徐齐霖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再装糊涂,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冯兄数次拜访,可是为白糖?”
“徐丞所言正是。”冯智戴也不再拐弯抹角,拱了拱手,说道:“徐丞定然早有打算,就等这敕令吧!不知这制糖之法是出售,还是授权?”
徐齐霖笑了笑,说道:“授权吧,价钱好算些。”停顿了一下,他问道:“冯兄可知耿国公所领的八州,甘蔗或蔗糖产量几何?”
一次性卖出专利也不是不行,凭冯家的财力,就算价钱要的高些,也没有太大问题。
但卖出专利后,对冯家便没有了制约的手段。且不说冯盎所领的八州之地的甘蔗,便是冯家把岭南所产的甘蔗都收购了,徐齐霖也管不到。
如果真是这样,离岭南辣么远的长安和洛阳工坊,没有了原料,怎么制糖,怎么把糖通过丝绸之路外销?
恐怕,到时候就只能由朝廷下令强制,但这却是徐齐霖也不希望的。
所以,从长远考虑,授权的利益更大,你生产多少就得交多少钱嘛。而随着需求的增加,甘蔗的种植面积和产量大幅增长,冯家工坊的扩建也是肯定的。
为了保证原料的供应,徐齐霖就必须先和冯家达成协议,合理分配,谁也别吃独食。
如果冯家不遵守协议,徐齐霖便可以收回授权。你再生产,就是违犯了敕令,就要接受处罚。
显然,冯智戴不知道这个具体的数字,冯盎应该也不知道。只有各地方官经过统计,才能得出准确的数据。
“这个,某还真不知晓。”冯智戴老实地回答道:“待某写信回去,请家父派人统计计算如何?”
徐齐霖沉吟了一下,说道:“来来回回,不知又要浪费多少时间。某有一个办法,冯兄若觉得可行,再向耿国公禀告,岂不省时省力?”
“徐丞请说,某洗耳恭听。”冯智戴拱了拱手,静待徐齐霖的陈述。
其实,徐齐霖的条件也不算苛刻,就是和冯家合作赚钱。在原料这方面,谁也别垄断,进行合理的分配在白糖销售上,价格和市场也都定下协议,谁也别捞过界,谁也别想搞价格竞争。
冯智戴听完徐齐霖的设想,觉得比自己预期的要好不少。
人家没拿皇家机构的名头来压你,也没定苛刻的条件,自己就差不多能就拿主意,而不会招致父亲的反对。
当然,冯智戴还是要给父亲写书信,由父亲来做最后决定,这是礼节和态度问题。
而徐齐霖还有一个条件,算是捆绑吧,但也不算过分,对冯家也没有什么损害。
“在高州暂划三十亩山坡林地,作为大盈库的育种基地。新作物培植成功,并广泛种植后,获利由大盈库与冯家协商分配。”
徐齐霖抿了口茶水,说道:“如果冯家对新作物不感兴趣,大盈库也不勉强,这三十亩土地,便按地价由大盈库买下。”
冯智戴呵呵一笑,说道:“徐丞这话说得,别说三十亩,便是百亩,又算得了什么。某在这里便可以答应徐丞,去信请家父即刻划出土地。”
“那便先行谢过了。”徐齐霖拱了拱手,说道:“待某选好人员,入秋便启程赴高州。”
几十亩山坡林地,对于冯家来说,九牛一毛而已,根本不会在乎。可他们要是知道徐齐霖想要培育的是胡椒,恐怕下巴要掉,口水要流了。
嗯,等到培植成功,你们冯家要疯了吧?这胡椒,可是比甘蔗更厉害,获利惊人啊!
徐齐霖和冯智戴又商讨了片刻,把合作的协议大致捋清,就等着冯盎那边回信儿,便可以正式开始了。
送走了冯智戴,徐齐霖可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就为这事糟心,现在合作协议基本达成,可以向李二陛下奏报了。
如果李二陛下还有别的要求,也能在得到冯盎的答复前及时更改,这样还不算言而无信。
三天后,九成宫大宝殿。
茶经、初等数学已摆在了李二陛下的御案上,徐齐霖的奏报却是刚刚打开,宫人前来禀告,太常博士李淳风觐见。
李二陛下放下奏报,宣李淳风上殿。
李淳风上得殿来,躬身施礼,口称:“微臣见过陛下。”
李二陛下开口问道:“李卿,禁苑夜间偶有异光,可查清楚了?”
李淳风说道:“微臣昨晚在禁苑已查察清楚,那异光乃是鬼火。”
“鬼火?!”李二陛下皱起了眉头。
李淳风面色不变,说道:“微臣听说杨素在监修仁寿宫时,督工极为严酷,民夫疲顿颠仆死亡万人以上。后将民夫尸体推入土坑,盖土筑为平地。”
李二陛下微一沉吟,说道:“朕也有所耳闻,隋帝至仁寿宫避暑,役夫死者相次于道,杨素下令焚之。”
李淳风说道:“开皇十九年,隋文帝杨坚在仁寿宫中远望,见宫阙磷火弥漫,隐有哭声,派人察看后回报是鬼火。杨坚即谓:此系修宫时服役而死的鬼魂。遂派人酾酒祭奠。”
李二陛下面色沉重,微微颌首,说道:“隋帝无道,大兴土木,颇伤绮丽,大损人丁。”
李淳风说道:“陛下英明。微臣请酾酒祭奠,超度亡魂。”
“准了。”李二陛下点头答应,停顿了一下,目光正好看到御案上的书,便说道:“爱卿精于术算,可看看此书,品评优劣。”
宫人上前,把初等数学转递给李淳风。
李淳风看了看书页,又随便翻了翻,旋风书的样式,他还是第一次见。
“且退下去阅看吧!”李二陛下摆了摆手。
“微臣告退。”李淳风收起书,躬身退出。
李二陛下喝了一盏茶,略作休息,才拿起徐齐霖的奏报看了起来。
徐齐霖的奏报很详细,不仅有和冯智戴商谈的经过,还有大盈库下一步的发展规划。比如在洛阳建立分部,以借漕运之利继续以驿站为依托,建造邸店等等。
“这臭小子”李二陛下看着看着,突然笑骂了一句。
原来,徐齐霖还把冯智戴送的礼物列成清单,也都写进了奏报。言下之意是向李二陛下请示,这礼物我是收呢,还是收呢!
显然,李二陛下也觉得这是小事一桩。冯盎富可敌国,冯智戴在京中慷慨散财,李二陛下岂能不知?
虽然徐齐霖有受贿之嫌,但与冯家合作是早定下来的,李二陛下也给予了首肯,还能因为这点财物而怪罪徐齐霖?
李二陛下对此不以为意,却对奏报后面提到的新发明产生了兴致。
徐齐霖说得清楚,这虽是自己的发明,但却要公之于众,利国利民。
无利不起早的臭小子,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李二陛下起初颇有些奇怪,但转而一想便明白了。
因为专利法在政事堂的通过相当艰难,始作俑者徐齐霖想必是被贴上了“唯利是图、利字当头”的标签。
而这四项发明公之于众,免费使用,则是徐齐霖在为自己正名。老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儿,真的不是哈!老子大公无私,净干利国利民的大事来着。
什么发明能洗白你这个“利字当头”的臭小子?李二陛下有些好笑,但也来了兴致,往下继续阅看。
发明一,在元代才广泛使用的马蹄铁。徐齐霖不仅画了简单的示意图,还做了下解释和说明,比如保护马蹄,使马蹄更坚实地抓牢地面,对骑乘和驾车都很有利等等。
如果只是野马在自然环境下奔跑行走,因为有坚硬的角质层马掌,当然就不需要钉马蹄铁。
可落到人类手中,又要驮人驮物,还可能要经常疾速奔驰,马掌的磨损加剧,就很容易受伤。
所以,钉上马蹄铁就相当于给马穿上了鞋子。鞋子坏了可以换哪,脚磨伤了可不好治。
李二陛下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发明如果真的实用,那无疑将使唐军骑兵的战斗力提高一个档次,于民间运输、耕地也将十分有益。
作为擅用骑兵的专家,李二陛下可是见过战马的损伤,比如马蹄不能长时间泡在积水里,常走沙砾路面或崎岖山路,马也会变瘸等等。
看着简易示意图,李二陛下觉得可行,不错。况且,送奏报的人便是骑的钉了马蹄铁的马,效果如何,看一看,询问一下也就明白了。
嗯,先给这臭小子记一功。李二陛下捋须微笑,心中赞赏。
发明二:终极曲辕犁。
为什么叫终极曲辕犁,因为曲辕犁在唐朝中期出现,虽然很先进,并成为日后中国的主流犁型,但还是有着一些不足之处和改进的空间。
直到宋代,对曲辕犁进行了两个大的改进,一是增加辟荒刃,对南方低洼水田极为适用二是缩短犁辕并使整个耕犁简化为六个部件,更加灵活方便,耕作效率更高。
而徐齐霖画的图纸,命人带来的样品,便是这改进后可算尽善尽美的器物。
李二陛下看过图纸和说明,虽然没有马蹄铁那般惊喜,可也知道这才是更能持之久远、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耕为本。涉及到农业的发明,涉及到增产增收的办法,对巩固统治那可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