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贺宅……现在应作南阳郡主府,一个个大红灯笼明亮耀眼,看着喜庆极了。
袁伯等在大门口,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一直望着巷子口。阿武在一旁看得无奈,叹气再叹气,“您歇会儿,郡主也不会因你走来走去就一下子出现在大门口,您要等得慌,我沿路去找找,看郡主到哪儿了。”
袁伯、阿武等人,已然知晓萧青宁获封南阳郡主,原本门头上悬挂的“贺宅”两字,也换作了“南阳郡主府”。
“你这子。”袁伯一掌拍在阿武背上,“哪是我等得慌,分明……”
袁伯话没完,一溜烟往巷子口去,谢谢地,可算回来了。
“郡主可算回来了,陛下在望月楼等了多会儿了。”袁伯压低声音,要不是陛下在,他也不至于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萧青宁出现。
萧青宁想起魏公公提醒的“早些回府”,颇有种果然如茨感觉,“袁伯稍安,我这就去拜见陛下。”
望月楼,皇帝一个人在亭子里喝酒,魏公公候在亭子外边,见萧青宁快步匆匆过来,魏公公迎上前,跪下请安,“奴才见过郡主。”
“公公不必多礼,快请起。”萧青宁忙让魏公公起身。
魏公公起身,“郡主,陛下就在亭子里,您一人过去就是。”
“多谢公公。”萧青宁点头道谢,一人往亭子去。
亭子里,皇帝听见动静,抬头往外望去,见萧青宁莲步款款走来,忽然怔在原地。
恍惚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疑是莞莞缓步而来。
萧青宁近前,亭外阶下跪拜,行大礼,“南阳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回神,“起来吧,过来坐。”
萧青宁起身,走上石阶,迈入亭中,没有坐下。
皇帝倒了一杯酒,放在手边,“你这丫头,看着比你母亲规矩。”
闻言,萧青宁心神一震,先前她还在想要怎么询问母亲之事,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她问,皇帝就会为她解惑。
皇帝:“坐下吧,陪朕喝一杯,自她离开,二十余年,再无人与朕把酒言欢。”
萧青宁不再推辞,跪坐到皇帝对面,伸手拿过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放在手边,试探着开口,“陛下与母亲相熟?”
“是啊,朕与莞莞,年少相识。”皇帝感慨道,“可惜,走着走着散了,再也抓不着她,你可要听故事?”
萧青宁压下心底震惊,回答:“陛下,南阳就听,陛下不,南阳也不问。”
“哈哈。”皇帝大笑,“你这性子,倒和莞莞像极了,明明想听,却还装模作样。”
萧青宁大窘,低下头,她是想听故事,但皇帝这话,也太埋汰人了。听皇帝口气,似乎母亲也挺能装模作样,萧青宁心下好奇,曾经的母亲,是什么样的。
“莞莞的牌位,是朕放在那里的。”皇帝不与萧青宁兜圈子,缓缓着他与贺莞的故事。
皇帝与贺莞年少相识,互相倾慕,因着两人身份,这段感情不为人知,两人相识,也不为人知。
因着祖训,三府女儿不入后宫,故而,大丰王朝的皇子们,也不可娶三府女儿。当今陛下出身中宫,年少时有先皇后,先太子护着,明知自己与贺莞间隔了一个祖训,宁愿放弃皇子身份,带贺莞远走高飞,也不愿放弃贺莞。贺莞亦然,同样愿为他放弃成国公府嫡女身份,陪他浪迹江湖。
可惜,造化弄人。
先帝晚年迷上长生之术,宠信找来“仙人”的李贵妃和成王,欲废中宫而立李贵妃,欲废太子而立成王。皇帝与先太子一母同胞,在先太子与成王夺嫡时,无法弃兄长、母后而去。后来,先太子被害死,皇帝更加无法抽身离去。
于江山社稷,成王有才而无大德,性情乖戾,不堪为下之主。
于至亲至情,先太子之死与李贵妃、成王脱不了干系,若他们母子得势,先皇后亦落不得好,当时还只是皇子殿下的皇帝,亦逃不过一个死字。
那种境地下,皇帝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选了江山路,自此与贺莞再无可能。
选了贺莞,一辈子只能隐姓埋名,不得还要时时防着追杀。
后来,还是贺莞为他做出了选择。
盛世下,皇帝和贺莞可以抛弃身份,浪迹涯,但缺道,祸乱朝纲时,他们两人,都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皇帝为了慕氏江山,为了先皇后,贺莞为了成国公府,为了远在边关的父兄。
他们不能输。
三年时间,皇帝在朝堂上与成王相争,贺莞在幕后助他,最后,皇帝胜,成王败。
可以,是贺莞亲手将当今陛下送上帝位,亦亲手斩断他们之间的所有情分。
初闻母亲往事,萧青宁震惊地不出任何话,她有猜想母亲与当今陛下有那么一段往事,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情况。
“朕对不起莞莞,亦辜负了她深情。”皇帝声音不若先前平缓,似压抑了太多痛苦。
皇帝与贺莞,和太祖皇帝与君无暇,是不一样的。
但他们的最终结局,又都是一样的。
伊人逝,只余君相思,至此阴阳隔,再无相见时。
萧青宁嘴唇动了动,想安慰两句,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
好在,皇帝也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不过片刻,他便将对贺莞的情与悔,念与想,都压在了锦绣山河下。
皇帝:“普华寺里发生的事儿,你都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都和孙大人了。”萧青宁一脸疑惑,像是不懂皇帝为什么这么问。
皇帝挑眉,“朕曾答应莞莞,不查她身边任何事,但朕要查,也不是什么都查不到。”
闻言,萧青宁忽然沉默,而后也挑挑眉,“陛下不调查母亲身边任何事,那可有调查三年多前,成国公府的事?”
这下,轮到皇帝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萧青宁才听皇帝问,“莞莞究竟是怎么死的?”
“母亲如何死的,陛下不应该已经问过陈太医了。”完这话,萧青宁攥紧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