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风肆虐,卷起黄沙尘土,吹动酒旗长帘。一处偏僻巷子,窜出一模身影,眨眼没了踪迹,不知进入了哪处宅子。
堂屋中,容远依旧披着黑色大氅,带着特制面具,隐去身形,掩去容貌,叫人不知他究竟是何模样。阎一进入堂屋,只见他歪坐在椅子里,手里拎着一个精致酒壶,轻轻摇晃着,嘴角噙着笑,像是遇到了喜事。阎一大吃一惊,此前没见过容远这般模样。
见他过来,容远换个姿势,吐出两字,“来了。”
“属下拜见楼主。”阎一心下骇然,猛然回神,单膝跪地拜见容远,低垂了脑袋。
容远心情好,并不追究阎一失态,只道,“说说吧,慕沉这几日不在贺城,都去了哪里?”
知道容远没有责怪之意,阎一抬起头,回答道,“禀楼主,鹤云山的事情,败露了,积云关也暴露了。”
“呵”容远冷笑一声,“他发现的时候,倒比本座预料的快上不少,不过,也要如此才好玩。”
阎一:“楼主,属下不懂。”若不是容远吩咐,他们撤离时不会留下那么多痕迹,阎一想不通容远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想慕沉发现他们这些年在凉州做的事情。
容远又是一声冷笑,“慕沉那人,不给他找点事情做,他能一直盯着你。如今他的注意力都在西北官员和遥遥大山之上,咱们才能方便行事。”在慕沉还是应言的时候,容远没因被他盯上坏事,对慕沉其人,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又敬佩万分。
于容远而言,慕沉是唯一的对手。
阎一想起被慕沉逼得无处可躲,不得不放弃一些人或事的时候,算是明白了容远打算,只是,“景王殿下顺着积云关留下的痕迹,不消多久,定能揪出一些人,若是他们招架不住,说了真话呢。”
“他们不会有说真话的机会。”容远如此说。
阎一一怔,而后想到什么,忽觉汗毛战栗。
容远:“你去积云关守着,适当的时候,送他们一程,其他地方,也都安排好,本座只要他们吸引慕沉的注意力,可不想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属下遵命。”明白容远的打算,阎一抱拳应下。
说完眼下的要紧事,容远又问起,“宋笙还是没有消息?”
“属下无能,请楼主责罚。”阎一惭愧,都这么久过去了,凭阎杀楼的手段,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宋笙,不说容远降罪,便是他也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挑衅。
“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宋笙。”容远咬牙切齿,“宋明歌那女人,敢算计本座,就那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说起宋明歌,容远就恨得牙痒痒,一个不被他看着眼里的棋子,却悄无声息摆了他一道,还真是莫大的讽刺以及……挑衅。
阎一:“那楼主的身体……”
“死不了。”容远打断阎一的话,眯起了眼睛,“宋明歌千算万算,大概不会想到她自己养的宝贝,会弃她而去,另选宿主。”
阎一:“楼主,找不到宋笙,不若从景王妃入手。”
当初在盐湖寨,萧青宁突然的反应,慕沉带她离开的情形,还是被阎杀楼得了些许消息,不出意外,宋明歌的宝贝,如今就在萧青宁的体内。容远被宋明歌种下蛊虫,受宋明歌影响,才有宋明歌死时,容远突然的吐血,被慕沉重伤。
“去找宋笙,其他的,本座心里有数。”容远说。
阎一听容远这话,便知他有别的安排,遂不再多话,悄悄退出堂屋,消失在这处院子里。
阎一离开后,容远抬手捂住心口,“萧青宁,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说罢,嘴角勾勒出讽刺,心想老天爷还真是厚待慕沉,叫他不能再对萧青宁出手。
被容远嫉妒得老天爷厚待的慕沉,并没有觉着自己得了厚待,于慕沉而言,萧青宁体内不知名的蛊虫,连蛊引香都没用,始终是一个定时炸弹,只是望君山藏书楼没有找到有用的记载,而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又没回来,他们才不得不压住那份不安。
书中记载,养蛊之术源于东海,然东海群岛万千,想找到线索,并不易。
萧青宁将李朗交给慕沉,便一连几日没再见到慕沉,从传回来的消息看,容远这些年在凉州,可做了不少事情。除了鹤云山那处,暂时还没找到其他黑矿,但找到了好几个人去楼空的土匪窝,看里面的一些情形,是容远在借山匪的名义,藏了人练兵,只现在发现的地方,初步估测,就要有数千人。
萧青宁每日看着慕沉传回来的消息,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重。这日,萧青宁放下慕沉让人送回来的密信,问碧云,“还是没找到容远吗?”
碧云摇摇头,“盐湖寨的事情后,便再没寻到容远的痕迹,就连阎杀楼,也低调了很多,让咱们捉不到人。最近,江湖上传出话儿,说是阎杀楼得罪了人,被灭了,不少先前被阎杀楼打压的势力,这时候都互相试探着,想趁机咬下一口肥肉。”
阎杀楼被没被灭,萧青宁是最清楚的,听到这样的传闻,也只能感慨,只要利益够大,便能诱惑人冒险而行,那些想趁阎杀楼隐匿时分一杯羹的人,最后,怕不是为容远做了嫁衣。
萧青宁走到桌案旁,在上面写下容远的名字,问碧云,“如果你是容远,暴露后,如何才能让自己完全隐匿起来。”看西北的情况,容远只是隐匿起来,并不是彻底不管事情,那他是如何做到不被人发现痕迹,又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中的。
碧云顺着萧青宁说的想了想,忍不住摇头,她自问做不到在行事的时候,不留下任何痕迹。
刚刚那话,与其说是萧青宁在问,不如说她在问自己。萧青宁始终不相信一个人能在有所图谋的时候,还能将自己藏匿的不漏半点痕迹。萧青宁蘸了蘸墨汁,又在容远的名字旁边,写下另一个名字,赫然是应言两字。
碧云看着萧青宁写下的字儿,忽然道,“主子怀疑,容远和曾经的言公子一样。”百花文学baihuax
应言是慕沉,那容远,又会是谁能。
“有这个可能,不是吗?”萧青宁分析道,“就像当初,慕沉化名应言,叫容远不知他底细,是为慕沉在暗,容远在明,容远受慕沉掣肘,被慕沉坏了不少事情。而如今,情况正好反了过来,容远还是容远,应言却成了慕沉,是为容远在暗,慕沉在明,慕沉的许多动作,都受容远的牵制。”
不说其他,只看如今的凉州,他们所能发现的事情,对容远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与其说是他们发现了容远的秘密,不如说容远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这些年,他在凉州积攒了多少力量。
他们越是心惊,容远便越得意。
只是,容远除了是容远,还会是谁,萧青宁是半点头绪也无。
萧青宁还在和碧云讨论容远可能是谁,屋外传来匆匆脚步声,白兰一脸焦急从外面进来。
“主子,出事了。”白兰将刚刚收到的密信递给萧青宁。
萧青宁忙从桌案后走过来,迎上白兰,从她手里接过小纸条。
狭长的纸条上,只聊聊几字。
离殊中毒,危。
那日慕沉从外面回来,和萧青宁一番商讨后,后来便让离殊做回自己。做回自己的离殊,一时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正好慕沉要安排人去积云关和夜一汇合,打探积云关的情况,离殊便请命去了。如今离殊危,积云关的情形,怕是不容乐观。
碧云看见中毒两字,和萧青宁说,“主子,我去。”说着,就要离开。
“等等。”萧青宁叫住碧云,“我和你一起去。”
“主子。”碧云、白兰同时拔高了声音,她们并不想萧青宁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萧青宁却是不在意,“如今的凉州,不是当初的清平县,容远没那个本事,再安排上百人的刺杀。我留在贺城,你们还要留下让保护我,我去贺城,你们便都能一起过去,我干不了打打杀杀的事情,用脑子的事情,还是能出几分力的。”
萧青宁做了决定的事情,碧云几个,少有能让她改变主意的时候,再者,萧青宁有一句话说对了,她是做不了打打杀杀的事情,但分析问题,很有自己的一套的方法。碧云在萧青宁身边时间最长,这样的感触是最深的,很多时候,一些杂乱而零碎的消息,萧青宁总能更快的从里面找到线索,将其串联起来。
萧青宁要离开景王府,还不能对人明说她离开的目的,少不得做一番安排,便让碧云先去积云关,看看离殊是什么情况,她和碧溪几个,很快也会过去。
碧云不耽搁,收拾了东西,悄悄离开景王府,疾驰往积云关去。
青华苑里,全灵听萧青宁说她要离开几日,让她在府里做掩护,她不在景王府的消息,能瞒一时便是一时,越晚被人知道越好,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萧青宁:“白兰会留在府里,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传消息。”
白兰:“……”并不是很想留在府里。
白兰也想和萧青宁一起去积云关,只不过她也明白王府里不能没有人,并不会想碧溪一样,耍赖也要跟过去。
最后,白兰留在了景王府,晴幽留在贺宅,其他几个,都和萧青宁一起前往积云关。贺宅里,洛然和晴幽为了谁留下,还闹了一出,最后自然占着年纪小、不要脸的洛然完胜晴幽。用洛然的话来说,养伤养的忒久,筋骨都松散了,需要到外面活动活动,比如打架。
萧青宁走的密道离开景王府,一行人做了改装,才往积云关去的。
青华苑里,全灵没见萧青宁离开,但白兰又说他们已经走了,便知道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全灵终于忍不住问白兰,“没外人的时候,你和碧云姐姐、碧溪姐姐她们,都称呼王妃为主子,王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在青华苑的时间久了,全灵也从这些人的称呼里看出了一些东西,只是她一直没有问罢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顺口就问了出来。
问完,全灵就有些后悔,生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白兰却不在意,捡着能和她说的,说了一下,“主子她啊,我们也说不上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三四年前,主子也只是京城里寻常的闺阁小姐,而她,只用了一年时间,便叫我们不得不信服。”
萧青宁看着柔柔弱弱,但只有他们这些亲近之人知道,他们的主子,并不像表面那样无害。
听了白兰的话,全灵很是惊讶,有些不敢相信,“三四年的时间,能……”有那么大的变化吗,全灵一直以为,萧青宁自小,便是与寻常闺秀不一样的。
白兰笑了笑,反问,“关于主子的传闻,全姑娘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一些。”全灵有些不明白白兰问这个做什么,那些传闻,她并没有当真。
白兰:“那些传闻里,好些事情,都是真的,主子曾经承受的,不会比你少,主子当初让你到青华苑,怕也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有些事情,萧青宁没直说,白兰、碧云都看出了几分,只是不会说什么罢了,要不是全灵主动问起,白兰才不会与她多话。
曾经的萧青宁,被送出京城时,想来不比全灵绝望,只是那时候的萧青宁,有贺莞为她安排的路,虽然被慕沉横插了一脚,改变了轨迹,但如今看来,一切都刚刚好。
白兰要做的事情不少,没有和全灵多唠嗑,说了几句后,去做自己手头的事情。至于全灵,内心受到的冲击并不少,或许,不用等以后,现在的她,就能去做些什么。
全灵藏起自己的心思,等一个机会,一个回全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