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伊始,牡丹盛放,似为迎接远方来的客人而争相怒放,一团团、一簇簇的,很是喜人。
三月下旬,戎狄遣使团来朝、送公主和亲的消息便传遍上京。京城中的多数人儿,未曾受战火侵扰,不知边关疾苦,一心盼着戎狄使团来朝,为他们添点儿茶余饭后谈资。他们等啊等、盼啊盼的,终于在四月中旬等来了戎狄使团,见到了那位草原上的明珠。
戎狄使团入京,三皇子、七皇子两派官员,没在朝上撕扯起来,似乎因着先前户部之事,都学乖了。不过,他们不争,不代表皇帝不给,眼瞧着西北战事结束,皇帝将两人打包,一并扔进礼部,着礼部人员全权负责戎狄使团来京之事,包括他们落脚何处、几时朝圣、几时离开……
礼部尚书接到圣谕,差点当场晕死过去,心想,陛下可真会玩儿。
只是可怜了他一把老骨头,从年前赐封清平县主开始,到年后景王殿下大婚、殿试提前,就没清闲过一日。好不容易歇了两日,戎狄使团来京,这就又来事儿了。最最重要的,陛下还给他扔了两个麻烦过来,礼部尚书欲哭无泪。
与礼部尚书愁眉苦脸不同,摆脱了两个麻烦的户部尚书近来吃嘛嘛香,小日子不要太悠闲。当然,一看到户部各种坏账,孙敬行便高兴不起来了。
三皇子、七皇子被扔进礼部,也两脸懵逼,但机会都到眼前了,他们要不做点什么,都觉着对不起这大好机会。大丰与戎狄的关系,历来复杂,公主和亲、永结邦好有之,连年打战、边关不宁也有之,两不相犯、泾渭分明还有之。
于三皇子和七皇子而言,戎狄请和,送公主和亲,是一个机会,一个利用好了,能为他们争储添助力的机会。
戎狄使团入住驿馆后,三皇子、七皇子隔三差五便往驿馆去,或与呼延赫、那云雅说说话,或陪着两人在京中转悠转悠,日子过得飞快。
这日,七皇子陪着呼延赫、那云雅在风味楼用膳,杨心月得了消息,找了过来。
“心月见过七殿下,见过五王子、公主。”杨心月站在雅间门口,对着里面之人盈盈行礼。
七皇子皱眉,有些埋怨风味楼的人,竟将杨心月引来过来。虽不耐杨心月突然出现,但他还要仰仗右相府,还与杨心月有婚约,该做戏的时候,还得做戏。
七皇子起身,走过去,亲自请杨心月进来,给足她面子,同时问道,“你怎的过来了?”
“殿下忙得不见人影,月儿等不到殿下,只好自己找来了。”杨心月搂着七皇子胳膊撒娇道。
若是往日,七皇子少不得哄她一番,但那云雅还在这里,他有心求娶那云雅,借戎狄之势,这种时候,自不能和杨心月表现的太亲昵。七皇子抽出胳膊,坐回原位,与杨心月解释,“父皇将接待五王子、那云雅公主的事儿交给本殿下,近些日子忙了点,顾不上过府看望舅舅。”
杨心月愤愤扯着帕子,挨着七皇子坐下,心想,你那哪是忙,分明是生了其他心思,想着如何抱得美人归呢。
想归想,恨归恨,面上儿杨心月还得高高兴兴应和着七皇子的话儿。
杨心月甜甜一笑,“七哥哥,月儿没打扰你们吧。”
七皇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没打扰,那云雅公主刚刚还说没个说话的伴儿,你来了,正好陪着公主说说话儿。”七皇子说道。
那云雅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天真看着杨心月,“你是右相府四小姐,我听人说起过你的。”
“说我什么?”杨心月心生好奇。
那云雅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前几日贵朝三殿下领着王兄和我出城玩儿,有说起右相府四小姐,说你是个爱吃醋的,凡是和七殿下走得近的女子,都会被你针对,还要我小心着些你,别被你欺负了。”
那云雅话落,七皇子骤然黑了脸,杨心月却很高兴,她就是见不得七皇子身旁有别的女人,三皇子那样说,也算帮了她。
“那云雅,快给杨四小姐道歉,哪有你这么说人坏话的。”呼延赫训斥那云雅。
那云雅乖乖道歉,“对不起啊,我先前也没见过你,不知道三殿下都是骗我的,杨姐姐这么漂亮,又怎么会欺负那云雅。”
“没关系的,公主也是被人欺骗了。”杨心月温柔一笑,表示不计较那云雅的无心之语。
那云雅愤愤道:“三殿下太坏了,竟然欺骗那云雅。”
小姑娘委屈巴巴,看着可怜极了。
呼延赫扶额,无奈道,“那云雅,不可以在背后说人坏话哦,也许是你听错了呢,三殿下和七殿下是兄弟,怎么可能这背后说未来七皇子妃的不是。”
“是我听错了吗?”那云雅歪了歪头,“杨姐姐已经说了不会怪罪那云雅,听错便听错了吧,我以后不那么说就是了。”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
七皇子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三皇子小人,他已大婚多年,三皇子妃育有子嗣,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娶那云雅,便也想让他娶不了那云雅,真是好打算啊。
七皇子又给三皇子记上一笔。
那云雅瞧着七皇子被她三两句就挑拨了,觉着没意思,忽然有些想念远在贺城的景王殿下、景王妃,若他们在京城,大概会更好玩一点吧。
那云雅心里想着事情,脸上却挂着天真,一副“我很好骗”的模样,无形之间,让人卸了戒备。
杨心月看着七皇子对着那云雅献殷勤,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是先前被右相夫人说教过,她这会儿肯定忍不住上前撕了那云雅那个小贱人。
杨心月几次忍不住,但右相夫人那一声声呵斥,又叫她忍了下来。
右相夫人说:“那云雅是戎狄公主,为着大丰、戎狄议和之事,陛下会礼重她,你们若是起了冲突,右相府护不住你。”
右相夫人还说:“陛下是不会让七皇子娶戎狄公主的,你只管放心,不要自己犯了错,叫人捏了把柄拿捏你。”
然而,看着七皇子对那云雅大献殷勤的模样,杨心月忍不住怀疑自个娘亲的话,他们都这样了,若、若七皇子真要娶那云雅,她又该怎么办。
一顿饭,杨心月吃的很不是滋味,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七皇子对着那云雅好,摔了筷子离开,“我不吃了。”杨心月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下去。118xiashu118xs
这段日子以来,杨心月都跟在右相夫人身旁学事情,若放在年前,她铁定不会就这么离开。
“月儿。”七皇子装模作样追了出去。
杨心月推了七皇子一把,似要将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去陪你的那云雅公主,我用不着你管。”说着,跑出了风味楼。
杨心月想着,要是七皇子追上来,陪她回家,她就忘记刚刚的事情,要是他不管她,那就别怪她做些什么。
杨心月注定要失望,七皇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她出了风味楼,便回了雅间。
七皇子向呼延赫和那云雅解释,“月儿自小被娇惯坏了,性子大了些,却没什么坏心思,让五王子、公主看笑话了。”
“杨姐姐这样很好啊,我在草原上时,也是这般脾性大,只不过父上说了,来了大丰后,不可再耍小孩子脾气,毕竟他在草原上,看顾不到他的小女儿……”那云雅说着说着,眼泪珠子便掉了下来,很伤心的样子。
七皇子被她哭得有些不知所措,忙安慰道,“公主别哭了,在大丰土地上,戎狄王看顾不到公主,会有其他人替他好好照顾公主的,再者,有本殿下在,不会叫人欺负了公主的。”
呼延赫也在一旁说道:“七皇子这些日子对我们兄妹多有照顾,我们可不能给他惹麻烦,叫有心人瞧见你在七殿下跟前哭了,怕要污蔑七殿下欺负你了。”
“啊,我不哭了,我也不要想草原了。”那云雅用手胡乱抹了眼泪,微微仰头望着七皇子。
七皇子心神一颤,怔在原地。
那云雅低下头,眼底满是算计。
另一边,杨心月出了风味楼,一直没见七皇子追出来,委屈地吧嗒吧嗒掉眼泪,小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迎娶她不能得到更大的助力吗,先前为了萧青宁是这样,现在为了那云雅还是这样,明明他们都那样了,明明陛下都赐婚了,杨心月怎么也想不明白。
“杨四小姐,我家主子有请。”一丫鬟来到杨心月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杨心月看了她一眼,认出人来,拿帕子抹干了眼泪,仰起头,一脸高傲开口,“前头带路。”
那丫鬟躬着身子带路,深知不该瞧的不去瞧,无意间瞧间了,也要当做没看见。
丫鬟引着杨心月从侧门进了一处铺子,避开人上了二楼。在这里,能望见风味楼大门口情况,但在风味楼处,却看不到什么。
上到二楼,看见意料之中的人,杨心月半点不意外,直言道,“三殿下引我过来,想说什么?”
“上回说的事儿,杨四小姐考虑的如何了?”三皇子问道。
杨心月咬起嘴唇,不说话。
三皇子又道:“本殿下那七弟对那云雅公主是个什么心思,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若他真娶了那云雅公主,杨四小姐该如何自处,还是说杨四小姐愿意低人一头,或是常伴青灯古佛?”
七皇子和杨心月当初那事儿,皇帝、杨淑妃封了口,但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又都是有身份的,不能随意处死的,所谓的封口,也只是赔了一些无辜的宫女、太监性命。出过那样的事情,若杨心月不入七皇子府,便只能去庵堂,再不然一死了之。
“我是未来七皇子妃,三殿下凭什么觉得我会帮着你对付七殿下,要是我将三殿下的打算说与七殿下听,三殿下又当如何?”杨心月仰了仰头。
三皇子笑了笑,笃定道,“你不会那样做的。”
“我会。”杨心月说着,就要离开。
三皇子在她身后说道,“杨四小姐走出这门,就再没这机会了。”
杨心月顿住脚步,藏在衣袖的手儿紧紧攥着,似在挣扎。
三皇子继续道,“本殿下也不要杨四小姐做什么伤害七弟的事情,杨四小姐只是为着自己的以后,做一些打算罢了,那云雅公主若入七弟府邸,受伤害最大的,是杨四小姐你。”
杨心月转身,盯着三皇子,一字一句说道,“记住你说的。”
三皇子大笑,“自然。”
杨心月离开这处地方,回府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人都不见。
三皇子和七皇子这些小手段、小把戏,都被皇帝看在眼里。
龙渊宫里,皇帝听着魏安回禀七皇子陪着呼延赫、那云雅在风味楼吃饭一事,也说了杨心月。
皇帝朱笔落下一个“阅”字,抬头看向下首,问魏安,“你说老七这是聪明呢,还是太愚蠢。”
“回陛下,七殿下许是受了蛊惑呢,戎狄来的那位公主,与京中各家小姐,很是不同,七殿下一时迷了眼,要情有可原。”魏安如此说。
皇帝搁下朱笔,起身走下来,“朕看他不是迷了眼,而是糊了心,戎狄那位小公主,可不见得就天真烂漫。”
魏安不敢接话。
皇帝:“朕倒要看看他还能做出多少糊涂事。”
魏安陪在皇帝身边多年,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帝是真的动气了,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七皇子什么好。七皇子还是眼皮子太浅了些,只看到了眼前与戎狄结盟的好处,却没有想过以后。当今陛下,可不是先帝,对着戎狄,可没有心慈手软一说,如今双方议和,公主和亲,也只是权宜之计,未来难说着呢。
“凉州如何了?”皇帝忽然问。
魏安乐着回话,“景王妃醒了,景王殿下也好着,陛下前着一会儿才问过的。”
“瞧朕,都被那混账东西气糊涂了。”皇帝遥望西北,“也就他们让朕省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