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头一日沐烟雨答应了船夫第二日会去喝他的绿豆汤,趁着天气还算凉爽,她早早地唤了玉儿一同去往明湖。
刚行至湖边,便已见老船夫在岸边等着了。
沐烟雨赶忙上前行礼问好,道,“老伯竟来得如此早。”
船夫笑道,“年纪大了,瞌睡少而浅,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便醒了,早早地吃过朝饭便过来了。”
沐烟雨看了看天,“今日仿佛不似头几日那么热了。”
船夫点点头,“是啊,今日恐有大雨将至呢!”
沐烟雨赶忙说到,“那老伯今日可不能再撑船了,若是突将暴雨,恐不安全。”
船夫走下湖边阶梯,到船上提了一个瓦罐出来,外有竹编将瓦罐包裹,上有一个竹片弯曲固定在竹编左右两边做手提用。
船夫笑盈盈的将竹编瓦罐递给沐烟雨,“姑娘,这是你昨日要的绿豆汤。”
沐烟雨赶忙接过,“多谢老伯,真是麻烦了,你定要代我向婆婆道声谢。”
老船夫摆摆手,“这等举手之劳,何需特意道谢,我家老婆子夏日每天都熬的东西,今日不过是多熬些罢。再说这一点绿豆汤可值不了一两银。”
沐烟雨笑道,“可老伯你赔了盛汤的罐子呀。”
船夫笑眯眯的说,“这样破旧的瓦罐,家中多的是,姑娘可别嫌弃它才好。”
沐烟雨赶忙摇头,“怎会,我看着瓦罐外的竹编工艺甚是精致,我喜欢还来不及,哪里要嫌弃!”
船夫听了她的话,乐呵呵的,“姑娘这样守信来喝我这穷人家的绿豆汤,还这般会哄人开心,是哪家的女儿,可真是有福呀!”
玉儿连忙道,“老伯竟不知,我家姑娘是沐老爷的掌上明珠。”
船夫捋捋花白的胡子,若有所思道,“可是住在北街的沐府?”
玉儿点点头,是的。
船夫顿时深色紧张道,“那昨日人们口中的沐姑娘可是你?”
沐烟雨点点头,说,“昨日我出了船见东市恶霸在此欺凌他人,恰巧那女子是我们相识之人,我便救下了她。”
船夫一脸担忧,“老夫倒是听说了此事,只昨日这围观之人层层叠叠的,我竟不知是姑娘挺身而出。”他摇摇头继续道,“老夫的确佩服姑娘的仗义,可是这李六郎着实可恶,姑娘惹了他,怕日后多有麻烦啊!”
玉儿在一旁拼命点头,以表赞同,“可不是嘛,姑娘何需为了旁人惹火上身,还白白要替别人还五百两银!况且那所救之人还是……”
“玉儿!”沐烟雨赶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朝船夫抱歉的笑笑说,“不好意思老伯,玉儿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家中亦拿她当半个女儿对待,一直未多作管束,所以总这样口无遮拦,望老伯见谅。”
船夫摆摆手,“这玉儿姑娘所言并不无道理,姑娘保全别人的同时,可也要多考虑自身啊。”
沐烟雨点点头,“多谢老伯记挂。”
说话间,大风忽起。路上的行人都吆喝着,要有大雨咯,既而各自匆匆跑回家去。街道两旁的铺子也都纷纷关了门。
船夫赶忙去岸边系了船只,向沐烟雨和玉儿招呼道,“两位姑娘快些回去,恐怕大雨马上就来了。”
沐烟雨忙告别了船夫,携同玉儿急急往沐府赶去。岂料行至途中,一阵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至。
两人急忙跑到一个铺子的房檐下躲雨,无奈这雨携风而来,两人还是被雨漂湿了大半。
正当二人不知所措之际,沐烟雨却忽地瞧见不远处似有一座废弃的屋子,门半掩着,那里兴许可以躲躲雨。
她转头对玉儿说,“这雨一时半会儿怕不能停,我们去那破屋处躲躲,待雨停了再回府罢。”
玉儿点头说,“也好,这屋檐下躲了也像没躲似的。”
然后二人急急跑进了那废弃的房屋。
虽说这屋子已久无人住,但院内并无杂草与落叶,似乎有人打扫般干净,堂屋里的桌子虽旧,却并无破损。
大雨任旧哗啦啦的下着,天空不时还划过几道闪电,响过几声雷鸣。沐烟雨躲在堂屋内,看着这盆泼似的大雨,想着,这样大的雨,母亲若看到我们还未回府,该着急了。
玉儿一边抱怨着这雨到底要下到何时,一边从屋内找来一些柴火来想要生火烤烤湿了大半的衣裳。她掏出火折子想要点燃柴火,折腾了许久却也未能生出火来。
最终还是放弃了。两人便一同坐在堂屋内愁眉苦脸的看着这场如注的大雨。
这时,屋子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只听一粗犷的声音说,“奶奶的,这场雨也来的太不是时候,否则咱们早到了西市捉了那刘小儿来。”
另有一尖声尖气的男声附和道,“可不是嘛,那小子,成日里花天酒地,借了我们的银子却说无钱偿还,前日里还有人说他在翠烟楼里呢!”
又听得一浑厚却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既已下起了雨,又何需连声抱怨,不就收几个钱嘛,何需急这一时?快些进去避避雨罢。”
只见几个身着黑衣的大汉,大跨步地向堂屋方向走去。
沐烟雨听着这些声音仿佛有些熟悉,她抬头向来人的方向望去。呵!还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昨日碰见的李六郎一行人吗,怎的他们也竟来了此处?
沐烟雨起身叫了玉儿,想要同她到里屋去,还未来得及迈步,便听身后有人道,“哟!想不到这里还有两个姑娘!”
沐烟雨转过身来恨恨地看着他们。另有一人道,“嘿!这不是昨日救下那娘们儿的沐姑娘吗?”
玉儿紧张地拉住沐烟雨的衣袖,小声问,“姑娘,这群人是何人?莫不是李六郎一行?”
沐烟雨微微点头,“确是他们!”
玉儿赶忙站到沐烟雨身前,张开双手挡住她,故作镇定道,“你们,你们休得对我家姑娘无礼!”
那满脸络腮胡的男子进一步上前,粗犷着声音,“若我执意要无礼呢?”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一行人也都笑起来。
玉儿又羞又恼,“你敢乱来,知府大人若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
沐烟雨将玉儿拉到身后,“他们不敢如何,咱们还欠着他们几百两银子呢!”
一直未开口的李六郎这时走上前来,说到,“果然是聪明人,我李六郎的确更看重银子。”然后转头对玉儿说,“你家姑娘的样貌还不足以让我想对她无礼呢。”
虽是看着玉儿说的,话却直直针对着沐烟雨。
玉儿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沐烟雨心中虽气,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回道,“如此便谢过李公子了!”
李六郎戏谑的看着她的脸,“不谢不谢,我倒要谢谢沐姑娘白白给我送几百两银子呢!哈哈,毕竟那沈微澜出身卑鄙,即使卖去窑子,也得不了几个银子!”
“你!”沐烟雨气得一拂衣袖,转身拉了玉儿站到一旁不再理他。
李六郎看着地上堆砌的柴火,又看到她们湿了许多的衣裳,便命人找来了些易燃的枝叶,生起了火堆。
玉儿闻到似有柴火烟气,转身看到自己辛苦寻来的柴就被那群恶人点着了,不禁嘲讽道,“还真是些泼皮无赖,心安理得的燃了女儿家寻来的柴火,竟也不害臊!”
李六郎满不在乎的说,“我又不知是两位姑娘找来的柴火,既是你们找的柴,那我生的火,大不了大家一起烤烤嘛!”
玉儿跺一跺脚,咬牙切齿道了一声无耻,便转过身去再也不言语。
夏日的雨,本该来去匆匆才是,可今日的雨,竟一直不见停的形势。
沐烟雨被湿透的衣裳包裹的着实难受,本该是轻透的纱质面料,被雨水打湿了的里衣紧紧地贴着皮肤。因李六郎一群人也在此,又不能撩开衣袖,手掌在湿透的衣袖里已被泡的发皱。
她只得在心里祈祷这场雨快点停下,好早些离开这地方。
正这么想着,只见李六郎忽然出现在眼前,她吓得连往后退,却差点被身后散落的柴火拌倒。李六郎一把抓住她,将她用力一转一推,沐烟雨便坐到了火堆旁的凳子上。
玉儿在一旁惊呼,“姑娘!”
李六郎不屑道,“我又不伤了你家姑娘,你何需大惊小怪。”
沐烟雨刚想起身,李六郎便用剑柄按住她的肩膀,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身体都娇弱不堪,你衣裳都湿了大半,若再不烤烤,回去中了风寒,如何在五日内给我凑好银子。”
玉儿在沐烟雨身旁蹲下来,抬头瞪着李六郎,“既是要姑娘烤火,你好声说便可,为何要动手动脚?”
李六郎冷哼一声,“你家姑娘这心高气傲的模样,她会乖乖听我的?”
沐烟雨听了他的话,心想,你既这样说,那我还偏得好好坐着了,然后命玉儿搬了凳子过来一同坐着。
还故意回头向李六郎说,“多谢公子!”
李六郎仿佛未闻她的致谢,并不回答。
直到大约日央时分,雨才渐渐地停了。沐烟雨的衣裳已见干,见雨已停,便拉了玉儿要走。
李六郎一脸坏笑着对她说,“沐姑娘可别忘了五日过后,明湖岸边。”
沐烟雨冷言到,“李公子放心,我沐烟雨决不食言。也不会给你机会伤害沈姑娘。”
说罢,携了玉儿迅速离开。
李六郎见她离开的身影,忽地想起昨日他在转角处偷偷瞧见,她见林长逸与沈微澜情深意浓时而转身离去的落寞的背影。
他想,世间怎会有如此愚笨得姑娘,去帮心上人不遗余力地救下他心爱之人。
而另一边的走出门的玉儿心有余悸地对沐烟雨说,“姑娘,那李六郎的模样实在骇人,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事,脸竟被砍出那样一道疤。”
沐烟雨答到,“心善之人,即便他相貌丑陋,你也会觉得他和善可亲,而心恶之人,即便有一副好皮囊,你亦会觉得面目可怖。”
玉儿道,“难怪我瞧着李六郎,越发觉得可怕。”
说话间,两人便已到达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