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我就想像我父亲那样，统领深空舰队。”

“我记得以前你说你小时候想做科学家……”

“啊，是的。但那是在这之后的事，事实上我最先想做的，就是深空舰队的司令。”

“啊好吧，你继续。”

“该死的，我说道哪了？”

“你说你小时候想统领深空舰队。”

“没错。因为在我看来这是件很酷的事，我当时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酷，那就是觉得好玩吧。”

“为什么？”

“因为我从很小就开始读书，在其他孩子还喜欢那些不需要花费贡献值配额就能观看的幼儿片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上看书了。”

“这么说你有点异于常人？”

“这不是……好吧，我就是有点异于常人，我觉得这很好，看书比看那些幼儿片好，但孩子终究看不懂太深奥的东西。”

“那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

“故事，小说，不都是那种给孩子看的小说，有些大人看的我也看。还有历史书。”

“历史书？你是说你从那个年纪就开始学习历史，在上学之前？”

“不，不是学习。我说过我喜欢看故事，而历史书是会讲故事的。那些评价，那些历史事件的意义，我全都看不懂，但故事我能看懂。”

“你是说你把历史事件当成故事来看？”

“确实如此。那个年龄的孩子只能做到把它当成故事看。我就是在故事里发现了深空舰队，而我在生活中听说过这个词。”

“是从您父亲那里。”

“对，当我第一次知道我们家的某些人和故事情节有关的时候，我特别高兴。我甚至觉得我就是故事里的人。”

“可是……”

“我明白，但那时候的我完全不懂历史意义啊什么的东西，我只是单纯地高兴——为自己和自己喜欢的故事有关而高兴。”

“那后来呢？”

“当初我越热爱深空舰队，后来我就越想要逃避它。当我能理解战争的概念与意义之后，尤其是在我上学后，我就想要逃避它。”

“为什么想去搞科研了？”

“还是同样的原因。书上说战争是罪恶的，发动战争的势力是罪恶的，深空舰队也是罪恶的。人类受到了伤害，宇宙受到了伤害。而人类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这个宇宙。”

“你想找到‘门’？”

“对，就像现在所宣传的那样，我认为人类有希望在消耗完所有资源之前找到离开这个宇宙的‘门’，我想找到它。”

“很好的梦想，你为什么没坚持下去？”

“天赋，我不是做这个的料，成绩考得好不一定代表科研搞得好。”

“所以你继承了……呃，说继承不合适，做后期的时候我会把这个词换掉，总之你继承了深空舰队。没有想过做别的吗？”

“深空舰队需要我，我想这就是命运吧，就像田园时代的哲人所喜欢感叹的那样。”

“工作生活如何？”

“实话来说，就像一潭死水。我是说在收养泪子之前。”

“据说近些年你的改变很大，为什么？”

“我父亲的病，我很害怕，害怕我也会很突然地死去，但是……没有人知道。因为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可能孤独地死去，我很害怕。”

“所以你收养了女儿？”

“是的，上次改革后我有了收养她的资格。这是不是有点自私，我总觉得这对她不公平，我给不了她完整的家，泪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收养的。”

“可你现在确实有很大进步，甚至做了我们的宣传模范。”

“我要感谢泪子，有她在我觉得好多了。我开始做事情，社区工作、志愿劳动……填满自己的时间能让我觉得不那么迷惘。”

“据说深空舰队有了新消息。”

“是的，就快没有深空舰队了。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很失落，它从我出生前就存在了，我生命的全部，所有的时间里都有它，但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它要不见了，再也不见了。”

“所以你反对这个决定？”

“不，我支持。从理性角度而言我支持，我明白这就是它的结局，资源应该用在应该用的地方，比如找‘门’。我只是个人的情感无法接受，但我会走出来的。乐观些来说我的枷锁也没了，我可以去做有意义的事情，为这个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

“佐天将军看待问题很客观。”

“每个人都在出力，我是说，这个社会的每个人都在做着不同程度的牺牲，有人牺牲自己的理想，有人牺牲了时间，有的人牺牲了生命，这些牺牲并不是他们所欢喜的，但他们依然选择如此做，因为只有这样人类才有出路。而我牺牲了我的舰队，这并不算什么。”

“您真的可以释然？我不信。”

“呃，这和你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在我看来人类文明的魅力正是因为有这么多人不得不牺牲掉什么东西，去换到自己所不欢喜的，同时也换到整个文明微不可见的一次前进，这就是我的本意。并且我知道这么说会有利于你们的宣传，对吧？哦，你可以把这两句话掐掉。”

“没错，但事实上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能剪辑成适合我们宣传的样子。”

……

……

“今天之后，节目就不用录了，素材已经够了。”

佐天没出声，只是点点头。

弗利特忽然问道：“你说到‘找门’，你说那是人类的希望，现在已经不摄录了，你依旧这么认为吗？”

佐天淡淡笑了笑：“我知道，那不是希望，只不过是唯一的路。”

“你也真的释然了？”

“从理性上说确实如此。”

弗利特没有说话。

“去他的理性！”佐天忽然低声骂了一句，以手掩面再难自已，“凭什么就这么没了？那是我的舰队……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说它是罪恶的！开启战争的不是它，甚至不是那些武器，是那些人啊，这群混蛋转头说它们是罪恶的，我罪恶他奶奶……”

弗利特沉默着递过去一瓶酒，这是人类文明发展至今也没有被淘汰的传统饮料。虽然现在已经有了无酒精却更能醉人的替代品。

佐天一饮而尽，弗利特递过来第二瓶……

不省人事的佐天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嘴里依旧喃喃，弗利特有些好奇，俯身倾听。

他听了那话顿时愣住了，他盯着这个醉倒的男人，仿佛看到当年遥望昂利郡却毅然离去的自己。

“在那场会议上，我投的赞成票……”

“我投……赞成票……”

“赞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