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初喜静,将吃里扒外的下人打发走了,她过的更自在,殊不知外面的谣言已经将她描绘成有心理问题的危险人物。
那日从古庙回来,她神情古怪的问了黛青一句:“你有在意的人吗?”
黛青脱口而出:“小姐,公子,绿莹,还有赶马车的小舟,都是我在意的人。”
苏云初沉默了片刻,脸颊爬上暖色,她重生到这里,是为了替这柔弱的少女背起复兴家族的重任吧。
绿莹和小舟是她派出去给苏子洋传信的,当时想着苏家夫妇身死,把苏子洋叫回来主持大局,可人刚派出去第二天,她就得到苏子洋失踪的消息,可二人离开一月有余,早就该回来了。
这一等二等三等,没等来绿莹和小舟,反而等来了苏家阖族长老,这些老家伙在她爹娘死的时候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似的不露面,现在人五人六的出现充长辈。
啧啧,人心呐!
苏云初抬眼盯着坐在堂上的白胡子老头看,那个位置,以前苏卓常坐。
白胡子老头被她瞅的浑身不自然,尴尬的寒暄两句,直接切入正题:“今日我们来苏家,是为了你爹这一脉的传承,兹事体大,便请了苏家长老们一起做个见证。”
她单手支起太阳穴,目光从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发话的那位:“我爹这一脉,有我哥哥传承,用不着各位长老费心。”话落,掸了掸素白衣服上的褶皱,漫不经心道:“各位长老都是苏家旁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爹娘的丧事,怎么瞧不见诸位叔伯半个影子?”
众人一噎,脸色青了又白。
几人对这带头的那个递了个眼神,那人轻咳了一声,厚着老脸继续开口道:“你哥哥在边关失踪了,边关凶险,子洋八成是没了,我们也是为了你爹后继有人着想。”
她挑眉:“没了我哥哥,苏家还有我。”
带头那老头立即道:“云初,你是个女娃娃,嫁人随了夫家的姓就算不得苏家的人了。”话落,他凑到苏云初身边,苦口婆心的说:“今天来的这人,是你爹的夫人,她的儿子是你的哥哥,苏家由他继承,才是名正言顺。”
苏云初笑意不达眼底,冷漠疏离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世人都知我爹的夫人只有一位玉清婉,各位是登门来恶心我来了?”
众人一惊,没料到一个黄毛丫头说话毫不留情面,句句都戳到他们几个老家伙的痛点上,不好对付。
然,一介孤女,再张牙舞爪,能有什么可怕的?
为首的尴尬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你爹再娶你娘之前曾有一女子进门侍奉你爹,你爹与你娘后才有的伉俪情深,那女子也是可怜人,为了给你娘腾地儿,才被休出苏家的,她离开苏家是时候,已经有了你爹的骨血,这事儿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的孩子叫苏子阔……是你大哥。”
喝,趁火打劫。
苏云初没什么反应,食指弯曲,轻弹杯壁,琥珀色的茶汤跳跃而起,又迅速回落。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让那女人带着孩子进府,让那孩子名正言顺的继承苏家。”
“呵呵。”苏云初哂笑,早知道这几个老家伙有备而来,美其名曰与她商量,背地里却把主意都给拿好了。
她抬眸将目光落在院落中的妇人身上,一身粗布衣衫上缝着大大小小的补丁,虽规矩的垂首,可那双眼睛老是不安分的四处乱瞟,她身后站着一个同样穿着寒酸的年轻男子,应是几个老家伙口中的苏子阔,苏子阔要比她娘规矩的多。
她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这对贪婪的母子,冷道:“你是我爹的妾室?”
“是。”妇人抬头瞧了一眼苏云初,目光又落在她身边的长老身上,就要起身。
苏云初一个冷眼扫过去,凌厉喝道:“跪下!主子没叫你起身,你就自己站起来,苏家何时教过这样的规矩?”
妇人恍若未闻,楚楚可怜望着正厅的各位长老:“我儿子是苏卓这一脉的继承人,作为长辈我要给苏卓的女儿下跪,哪有这样的道理。”她从一进门就跪着,这两个膝盖都麻了。
苏云初冷然道:“妾本下贱,与婢同籍,诸位长老只是承认你曾是我爹的妾室,你若想回苏府,就只能安分的做我爹的妾,我是苏家正牌嫡妻所出,你见了我要行奴才见了主子的礼数。”
话落,她转向众位长老:“我爹生前将这女人赶出去,我作为女儿不敢忤逆爹的意思,更做不了我爹的主抬高她的身份,诸位要是有疑虑,不如去问问我爹。”
众人脸色青白,苏卓都埋到黄土里了,他们上哪去找?
“我是给你爹生了儿子的功臣,你敢这么对我?”妇人不甘,挣扎着要起身撕了苏云初,敢阻挠她的荣华富贵。
一直为这对母子游说的老头拧着眉喝道:“跪下!见了嫡小姐要下跪,这是礼数。”他再次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须:“现下最重要的是让你儿子进族谱。”
妇人听见这话,立刻安分起来。
苏云初挑眉:“这位姨娘,你总该让苏家知道你的底细吧?”
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眼神里裹挟着怨毒,开口道:“妇人赵氏,名俪人,曾在二十年前与苏家做妾,无过被休,后在南街贫民区替人浣洗衣物为生,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名唤苏子阔。”
苏云初疑惑,她这话够让赵俪人没面子了吧,作为儿子苏子阔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看着苏子阔,问道:“这位是……大哥?”
男子抬头,似乎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又快速的低下头去。
苏云初了然,这副长相,确实和苏子洋有几分相像,只不过苏子阔目光憨直,没有半分苏子洋的凌厉,和她嫡亲哥哥简直是云泥之别。她在心里叹了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白胡子长老咳了两声,道:“赵姨娘和你大哥应该累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先回了,赶明儿挑个好日子,把苏子阔的名字写上族谱。”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听说你赶走了一批下人,要不要叔伯们给你再添置些人?”
“不用了,我有黛青侍奉,还有绿莹和小舟,有他们三人足矣。”苏云初拒绝道。
赵俪人听见府上没有半个多余的下人,立刻开口:“我儿子是苏家的大少爷,怎么能没下人伺候?”
苏云初揉揉太阳穴,似乎才想到这点儿一样:“那府中添下人的事儿就交给赵姨娘吧。”
赵俪人面色一喜,这可是个培养自己势力的好机会,连忙应下来。
送走众人,苏云初一头扎进闲月阁当幽灵,黛青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着她唉声叹气。
她哭笑不得:“小小年纪就叹气,小心未老先衰。”
黛青忧心道:“小姐,您怎么能轻易答应那个叫什么赵俪人的进苏家?还将置人的权利给她,这是养虎为患!”
她噗嗤一乐:“人家儿子是要继承苏家的,以后整个苏家都是人家的,咱俩都得靠边站。”她撇撇嘴:“我不同意有用吗?阖族长老都替她撑腰,胳膊拧不过大腿。”
黛青又期期艾艾的叹了口气:“但愿那个赵姨娘是个好相处的。”
苏云初想了想赵俪人刚刚的表现,摇头:“恐怕不是很好相处。”
明月高悬,月光如练,苏云初卧在贵妃榻上,屋子里安静的都能听见呼吸的声音,顾稳轻飘飘的落在窗前,恭敬道:“您猜的不错,苏子阔的智力有问题,他的智商与八岁孩童无异。”
她冷哼一声:“如果不是苏子阔有问题,依照赵俪人的秉性,早就抱着孩子来苏家闹了。”她揉揉太阳穴,唉声道:“爹娘给我和哥哥留下的家产,我可舍不得白白拱手让人。”
窗外的人并未搭话。
她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窗子递出去:“你将库房里的珠宝银子,还有上次黛青从下人房里搜罗出来的值钱玩意儿,都沉到淮阳河的下游,做好标记。”她顿了顿,补充道:“做事一定要隐蔽,怕水的东西要提前做好密封。”
“是。”顾稳接过钥匙,刚想施展轻功离开,苏云初将他唤住。
苏云初思来想去,这件事儿得尽快,免得夜长梦多,她又从袖中掏出苏子洋交给她的玄铁令牌,吩咐道:“拿着令牌多叫几个人,最好今天晚上能办妥了。”
顾稳看清递出来的玄铁令牌,身子微微一震:“这是……”号令苏家死士的玄铁令牌。
玄铁令牌,只传苏家嫡系。
苏家死士,是比鬼魅还要恐怖的存在,他们不分善恶,只听从持有令牌的苏家人发号施令,各个都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苏云初思忖道:“你多找些人,事情还办的稳妥一些。”
顾稳的脸上终于有了冷漠以为的表情,他古怪的抽了抽嘴角,暗自想到:“如果苏家列祖列宗知道小姐拿苏家世代培养出来的死士去藏钱,会不会气的从祖坟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