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山佛莲寺内，空旷的佛殿内，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神的檀香味，大佛半阖着眼睛，脸上的神情慈悲安宁。

一身穿灰色长衫的妙龄少女，顶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发，虔诚的跪在佛像前，手指抿过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门吱呀一声打开，带着老朽腐木特有的摩擦似老妪的病痛呻吟声，女子眉头轻微皱起，缓缓的睁开眼，平淡无波的眸子落在前方的某一点，她轻声道：“施主，找贫尼有事吗？”

“玉暖暖，你不该，这么做就等于认输。”苏云初抬脚迈入殿中，在玉暖暖的正后方停住脚步。

玉暖暖沉静的眸子里有了波澜，她噗嗤一笑，自嘲道：“什么是输？又如何赢？前礼部尚书之女与吏部侍郎家三公子退婚的传言漫天飞了，我没勇气承受这个。”

“你有多喜欢他？非他不嫁吗？”苏云初诘问道。

玉暖暖沉默了片刻，忽而一笑，她站起身，一字一句道：“没有多喜欢，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走到苏云初的身边，平静的开口：“我的一生毁了，与其这样折磨自己，不如洒脱一点。我……其实后悔了……”

从今往后，世人提起玉暖暖，会坠上一句被人抛弃的弃妇，只要是在红尘堆里，总抛不开这个名字了。

“什么？”

“当日大宴上，如果我的胆子大一些，接了皇后的镯子，此时的我同玉家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悔恨，那个镯子是皇后要赏赐给她的，是苏云初突然横插一脚。

“你怨我？”她闭了闭眼，脾肺剧痛，她与玉暖暖四年的姐妹情深走到头了。

“不敢。”玉暖暖凉凉的笑了：“是我的性子太柔弱了，我不适合在淮阳生存下去。”

“……”苏云初静默不语。

“淮阳城是一个没有硝烟的修罗场，在我们玉家踏入淮阳的那一刻，就没了逃脱的机会。”经此，她和苏云初便是云泥之别，她看开了许多，不由的怀念起青州的风土人情。

苏云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只是不愿放过你自己罢了。”她顿了顿，继续道：“等你想明白了，就让顾稳去山下传个话，表哥和舅妈还在等着你回家。”

玉暖暖惨淡一笑，爹爹总说她不如苏云初心硬。女孩子本就应当像花朵般柔软，经不起风吹雨打，她也天真的认为一辈子会有玉家做靠山。

原先瞧不上的，如今却奢求不来。

她固执的转过身，继续虔诚的对着大佛膜拜，当身后的苏云初空气一般。

苏云初平静的看着她，终是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路是玉暖暖自己选的，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佛莲寺，比尔虞我诈的淮阳城里强多了。

出了大殿，外面青山依旧，她微微眯起言情，神情有些恍惚，自言自语道：“修罗场吗？”

只有身处地狱的恶鬼，才会在修罗场里游刃有余。

顾稳闪现到她的身后，轻道：“小姐，玉小姐不肯跟您回去吗？”

“意料之中。”她垂下眼帘，低低淡淡的开口。

顾稳复杂的看着她的侧脸，暖阳在她瓷白盈透的脸上镀了一层光晕，她脸上的神情淡漠，透亮的眸子里似隐藏了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他抿了抿唇，单膝跪倒在地，掷地有声道：“小姐，让我留在柏灵山吧，守在玉小姐身边，在她想明白之前护她周全。”

她茫然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顾稳，透亮的眸子渐渐的有了焦距，她沉默不语，目光闪烁不定。

顾稳闭了闭眼，继续道：“属下看的明白，您割舍不了与玉家四年的情谊，也不想欠任何人的恩情，我留在这，至少您在淮阳会安心。”他顿了顿，继续道：“淮阳城有碧水白青他们护着您呢，还有六皇子，他绝对不会让您陷入险境的。”

她半阖这眼，静默良久，长舒一口气，道：“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要打扰她的生活，也不要让她发现你的存在，她如今将牛角尖钻到了极致，除非她自己想出来，别人劝都没用。”

“属下遵命。”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怅然若失的下山去，山脚下，黛青绿莹正眼巴巴的巴望着她，她一眼不发的钻进马车，喊了句：“我累了。”便靠着软枕沉沉睡去，再次醒来，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口。

她问了句时辰，黛青回她已经午时了，家里已经备好了午饭，她这胸口就跟堵了一块儿大石头一般，没有胃口。

想着舅妈自舅舅走后便一病不起，挑了两件重礼，又买了颗好参，再次钻进马车，去了玉如沣新买的小院子。

小庭院里飘着浓重的药香味儿，她推开门，丫鬟紫婵正捂着口鼻在院子里煎药。

紫婵原是从小跟在玉暖暖身边的丫鬟，玉家没落后，只有紫婵和紫竹还愿意跟着玉家。

紫婵见她进来，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上来：“云初小姐，这个时辰您怎么来了？”

“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她将手里的礼品递到她手里，伸长脖子朝屋内看了一眼，门上挂了一层纱帘，看不清屋内的情形：“舅妈今天情况好点儿了吗？”

“今日能坐起来了，精神也不错，就是嚷嚷着想小姐了。”紫婵叹了一口气：“小姐出家，给夫人的打击不小。”

她眨眨眼，四处大量了一番，问：“表哥呢？没在家吗？”

“少爷去私塾讲学，还未归。厨房里的饭已经备好了，云初小姐还没用饭吧？留下来一起吃顿便饭吧，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儿。”紫婵道。

苏云初刚想开口，便听屋里传出一道声响：“紫婵？和谁说话呢？是少爷和紫竹回来了吗？”

“没，是苏小姐来看您了，怕打扰您休息，所以没进屋。”紫婵高声道。

“哦，她来了？赶紧请进来吧。”

她闭了闭眼，挤出一抹不明的笑：“不用了，我只是路过，等舅妈身体好些，我再来看她。”

还未等紫婵开口挽留，苏云初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