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斫睁开眼睛。
这个梦出现的突兀,也消失的突兀。
他刚醒来,盘膝坐在榻上的身影就毫无预兆的撞进他的眼底。
西凌虽是坐着,脊背却依然挺直,细瘦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凰斫昨夜饮酒用的瓷杯,神情专注地看着。
虽是在黑暗中,他们的灵力却让视力早已不受黑暗限制。
西凌专注看着两指间的瓷杯,凰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西凌终于看腻了,眸光一转,看向凰斫。
那淡漠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他是一件死物。
凰斫强压下心底突然暴起的戾气。
淡色的唇牵起一丝冰冷的笑,“你来了啊。”
西凌并没有接他的话,转向矮几上的酒壶,“好喝么,酒。”
凰斫微怔。
他本以为,她会说,是君妃按照约定,要她前来做他的护卫。
“好喝么。”见他没有回答,西凌又问了一遍。
相较于一般少女略显低沉的声音,仿佛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凰斫的心头。
凰斫的心情,突然便又好了起来。
他掀被坐起来,“你尝尝就晓得了,何必问我?”
西凌看向他。
凰斫亵衣穿的随意,露出了胸口大片的皮肤,西凌却并无多余的表情,看着他锁骨上一道狰狞的旧伤,眉梢缓缓挑起来。
凰斫收敛衣襟就要下床,“没喝过就别勉强——”
他话未说完,只见西凌以极快的瞬移靠近,一手按上他肩膀,另一只手拉开了他的衣襟!
凰斫猝不及防,被西凌按倒在床上。
那质地上佳的亵衣,竟被西生生撕掉了一块!
饶是凰斫这些年见惯风雨,也不禁被以绝对强势欺在自己身上的西凌惊到,瞪大的丹凤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的诧异。
西凌死死盯着那道狰狞的旧伤。
一直淡漠着的眸子涌出浓重的疑惑,按着凰斫肩膀的细瘦手指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伤……”不过短短几瞬,西凌声音已然嘶哑。
凰斫看着她反常的表情,一时竟不敢妄动。
刚来魅族的时候,凰颜就告知过他,枢家族带回来的孩子,会被洗去所有记忆,那是君妃亲自下的咒术,没有人能在她的灵力下保留自己的意志。
可是如今,为何看到他的伤,西凌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道伤,是当年他为了向那些孩子证明自己并不弱小,独自上山想制伏侵扰村子的黑熊,却被熊吓得连灵力都忘记用,呆愣愣地被黑熊一掌抓伤。若不是西凌及时赶到,将他从熊掌下拖出来,抓伤的就不只是他的锁骨,而是咽喉了。
当时村子里并没有守护型的灵力,他养了很久伤口才愈合,却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西凌目光顺着那道伤缓缓向上,落到凰斫惊疑不定的眸子里,“你……是谁。”
凰斫声音极轻,“我姓沐,单名斫,你是谁?”
这句话,是他们初见时,西凌驱散了那些欺负他的孩子,正打算离开,他鼓起勇气问的。
西凌听了他的话,眸子里倏然翻涌起难以压制的痛楚来!
她眉心现出一枚朱红色的十瓣曼珠沙华印记,随着她脸上血色褪尽,愈发鲜艳欲滴。
西凌捏住凰斫咽喉,眼神血红,“你是谁,说!!”
即便已经被西凌压制的无法呼吸,凰斫依旧没有动,艰难出声,“我姓沐,单名斫……你是谁?”
凰斫不过重复了一遍,却让西凌猛地一震,一口血喷了出来,溅了凰斫一脸一身。
“西!”凰斫慌的就要起来,却被西凌捏着咽喉,又按了回去。
“让我看看你怎么样!”
西动作厉狠,眼神却是茫然的,仿佛透过凰斫溅了鲜血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
“沐斫……”西染血的唇吐出两个模糊的字,手上力气一松,倒了下去。
凰斫连忙爬起来去看她的情况,却见西凌眉心的曼珠沙华缓缓消失了一瓣花瓣。
他顾不得这诡异的情形,手指搭上西凌的脉搏。
半晌,才松了口气,有些后怕的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若是这么痛,你便不要想起来了……无妨的。”
***
“送几套西能穿的衣物来。”
听到凰斫这句传音的凰颜着实惊喜,“这么激烈?”
凰斫许久没有接话。
“就算是久别重逢,你也该克制些啊。”
“滚。”
接到这杀气腾腾的一个字,凰颜愉快地找他那些堂弟借衣服去了。
至于为何不是堂妹,他想西凌应该根本不会穿那些贵族少女繁复的衣裙。
待到凰颜扛着一包衣物到来,凰斫已经沐浴过,换上了干净的黑衣。
他坐在床边,并没有用灵力烘干头发,而是拿着布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
看到凰斫脖子上刺眼的淤青,凰颜本想打趣几句,察觉到躺在床上的西凌已经失去意识,脸上玩笑的神色收了起来,“我以为你们打起来了。”
“西看到我身上的旧伤,将枢萝下的咒术冲破了一些。”
凰颜惊得半晌没说出话。
“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着她额间出现了一朵曼珠沙华的印记,消失了一片花瓣。”凰斫声音疲惫,“我猜,大约是压制记忆的禁制。”
“天啊。”凰颜难以置信地看着西凌,“从来没有人破过枢萝的术式,她得有多强的自我意识?”
“西一直很强。”
“枢萝有神族的血脉。”凰颜坐到榻上,“你这位儿时玩伴,可不是一般的强。”
“我知道。”凰斫声音很低,“可我不愿她继续想起了。”
“为何?”
凰斫倚到床栏上,侧头看向西凌苍白的脸,“不过冲破一层,我已心惊胆战。”
他说的平淡,却让凰颜差点呛到,“你面冷心硬,竟也会害怕?”
“我的人生里,只剩下这么一点暖意了。”
知晓凰斫当初为何会放弃抵抗,来到魅族,凰颜没有再反驳他的话,“可是她日后时常面对你,你哪里能保证,她不会又想起什么。”
“我想想法子。”
“你啊。”凰颜叹了口气,“她若想不起来,你于她不过是陌生人。”
“无妨。”凰斫抿起嘴角,“那便重新认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