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书阁里,紫砚松开伽南,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里,抚着胸口道,“西凌这家伙太可怕了,差点就被她追上了。”
伽南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前殿,“别给自己找面子了。人家都追到山脚了,是察觉到咱们毫无顾忌的进了你的结界,意识到追的是谁,不追了而已。”
紫砚没好气地瞪了伽南一眼。
“你的隐身的确没有破绽,她是怎么发现的?”
“鬼知道。”紫砚喝了口冷茶,“等我问问。”
“问到了告诉我。”
“好奇?”
伽南转身回来,坐到紫砚旁边,“我竟才发觉,我太缺乏实战经验。”
紫砚笑了,“你这是打算信任我们了?”
“她们都看了,还有你呢。”伽南也倒了一杯冷茶。
紫砚抬起右手,露出宽大衣袖下的手腕,一枚指甲大小的白色花瓣出现在她的手腕上,“天神吟。”
伽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终于露出完完全全的震惊来,一时间竟连茶杯都握不稳,茶水都洒到了手指上。
紫砚整整衣袖,掩住了手腕,“这招式中的气息太强烈,暂时不能展示给你看,你别介意。”
“这是重点么!”伽南声音都已异样,“这是纯粹的神的招式!你怎么做到的?!”
紫砚眨眨眼睛,一脸无辜,“书阁里那么多古籍,翻来翻去就找到了些痕迹,然后,我就去沙泉试了试。”
“然后就成功了?”
紫砚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容易,我一丁点神族的血脉都没有,不知多少次差点死在沙泉里。”
伽南依旧保持着震惊的表情,“你也知道你没有神族血脉。”
“侥幸侥幸。”
伽南深深吸气,“我太弱了。”
“诶?”
“我一直困在迭梦轩,已经跟不上你们了。”
“你不过是没想通而已。”紫砚摆摆手,“我们也没有多厉害,不然也不会冲不破禁止回人界的禁制。”
伽南眼神微微一变,“你已经掌握了神族的术式,为何还受控于魅族的禁制?”
“我试过多次,都没能成功。”紫砚用折扇敲着额角,“这些事联系起来,总让人觉得不安。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明明都已在近前,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总会明晰的。”伽南看了一眼沙漏,眸子里又滑过一丝冷意,“……我该回去了。”
“啊。”紫砚收起折扇,“我送你。”
***
在紫砚和伽南回到迭梦轩时,麟家族翊铭的房间里,一直在写咒符的身影像是水面起了波纹般,一只手从翊铭的身体里伸出来,接着是胳膊,而后,另一个翊铭从自己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翊铭手指虚握,之前坐着的身影仿佛被卷进了黑色的漩涡般,扭曲着消失了。
她看了眼房间的角落,眸子里滑过一丝微弱的笑意,声音依旧没什么力气,“紫砚又来了啊。”
接着,偏过头露出倾听的神色来,而后自言自语道,“还真是胡来,也就她能做出来这种带人一起偷窥的事。”
说着看向沙漏,“看来这次时间控制的好,还能睡两个时辰。”
她刚想转身去内室,门外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翊铭只好又去开门。
敲门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见到翊铭外衫整齐、像是根本没睡,也顾不得问了,急慌慌地指着练武场方向,“大人,不好了!”
来的少年叫玉,平日里最是沉稳,翊铭见他如此模样便知不好,也不待他继续解释,抬步向练武场瞬移而去。
麟家族的家主麟镶坐在练武场的高台上,一身华贵紫衣,姿态悠闲地摆弄着手中的抽签筒。
在高台下面,跪了几百麟家族的异类。
感受到翊铭的气息疾速靠近,麟镶斜斜抬眼,不过瞬息,就看到那个寡言的女子站到了自己不远处。
翊铭甚至没有看她身后的数百异类,就直直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麟镶愉悦地笑了。
“请家主饶过他们。”翊铭垂下眼睛,表情木然。
麟镶似是很欣赏翊铭这样的姿态,笑意更深,“若我不呢。”
“这些都是家族里最优秀的异类,为家族实力考虑,请家主饶过他们。”
“这个理由你用了太多次了。”
翊铭脊背僵硬。
“而且这次你来晚了。”麟镶忍不住笑出声来,摇晃着手中的抽签筒,“今日突然想玩抽签,谁想你竟先回去了,我只好找他们玩……抽中的人,挖一只眼睛。是不是很有趣?”
翊铭猛然抬头!
终于看到她表情的变化,那满脸的震惊和痛惜极大的取悦了麟镶,他随手扔了抽签筒,在竹子与地面碰撞的脆响中,几步跃下高台,居高临下地看着翊铭,“不过几个异类的眼睛而已,不是么?”
翊铭沉默着。
“翊铭啊,你得明白。卑贱永远都是卑贱,你灵力强,却依然得跪在我脚下。更何况你一直想护着的废物?”
背后传来咬牙的声音。
翊铭回过头,狠狠瞪向发出声音的异类少年。
那少年看见翊铭警告的眼神,只得不甘愿地低下头去。
然而他还是激怒了麟镶,或者说,引起了麟镶的注意,下一刻,麟镶已瞬移到他面前,脸上还带着讥讽的笑意,却已经伸手探进了少年的胸腔。
少年脸上还带着没能完全褪去的不甘,心脏已经被麟镶生生拔了出来。
滚烫的血溅了麟镶一脸。
他拿着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递到翊铭面前,“你能做什么呢?”
翊铭看着那颗心脏。
上面的血簌簌滴下来,砸到她面前的地上。
那细微的声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震得她头痛欲裂,几乎无法压制胃里翻滚的呕吐感。
太扭曲了……这个世界。
凭什么,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轻易的消失了。
凭什么呢?
多少次了,她只能这么卑微的跪着,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又一条生命,在她的眼前枯萎。
还要忍多久,还要付出什么,才能让她的眼前,不再有生命被这样消耗?
还要等多久,异类才能不必再忍受这样扭曲的人生?!
玉好容易赶过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地狱般的场景。
麟镶看向他,嘴角的笑意玩味起来,“又是你啊。你以为,”他说着抬手,地上的一片竹签被他的灵力吸到掌心,“翊铭真的能护住你们?不过卑贱的蝼蚁罢了,你难道忘了,就连她的命都握在我手里呢。”
麟镶说着将手中的竹签掷向玉,直到竹签扎入左眼,才让他从呆滞状态抽离出来,剧痛让玉忍不住惨叫起来,痉挛地捂住眼睛,血依然从指缝汩汩地溢出来。
“赐你的,不必谢。”
麟镶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翊铭,又扫了一圈表情麻木的异类们,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了。
“带他们去治伤。”
“是。”回应他的,依旧是翊铭无力的声音。
麟镶和侍卫们离去后,翊铭缓缓起身,双手捧起地上的心脏,一步一步,走到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身旁,跪了下去。
这个孩子,昨天还在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到阳光下。
当时,他的眸子里好像有跳跃的火焰,燃烧着,想要照亮通往未来的路。
可是现在,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月光,再也不可能有温度了。
他永远都见不到思念的阳光了。
他的生命,止于魅族黑暗的月夜里。
终结在麟镶一时的无聊里。
在大家惶然的惊恐中,翊铭将还温热的心脏放入少年胸腔里,掌心燃起黑色的火焰,瞬息间燃尽了少年的身体,只剩下一颗小小的黑色珠子,躺在血迹未干的地上。
翊铭拿出一个棉布袋子,将珠子捡入袋中。
“三百零七。”翊铭脸上的表情很淡,看向那些跪着的异类,“三百零七条命。”
“大人……”一个年长些的异类听着翊铭飘忽的声音,忍不住劝道,“这是咱们异类的命啊。您今后多劝劝这些后生,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大人你可别伤心过头了啊……”
不远处,玉痛楚的叫喊已经渐渐低下去了,听着周围陆陆续续响起的劝慰声,一种冷寂渐渐裹住了翊铭,仿佛冰冷粘腻的蛇,一圈又一圈,张开血腥的嘴,露出致命的尖牙,贴着她的脖颈,吸食着她的痛苦。
她愈是痛苦,它愈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