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你竟灭了整个花界，眉间现了堕魔引！”我抬手，赤霞剑已在手中。

白璃垂眸看了看手上的青峰剑，苦笑道：“堕魔又如何？凰儿现如今统管魔界，我又何惧堕魔。”

抬首扫了一地残花血泥，怅然道：“花界护了凰儿八百余年，虽不知凰儿为何失了记忆，仙力低微，整日里血气不稳，虚弱奢睡。如今看来，凰儿却是早就恢复了记忆和仙力！”

“对，早在你在我面前亲手把花容杀了的时候，我便恢复了记忆。在你身边这些时日，不过是虚与委蛇，每日里积蓄仙力罢了。”

“好一个虚与委蛇！凰儿为何不继续虚与委蛇下去？”

白璃收了青峰剑，一阵金铃声动，下一刻已立在我身前。

我握着赤霞剑，横锋在其颈侧。

白璃并不理会颈侧的剑锋，倾了身，欲伸手拥我入怀。

我后退一步，剑锋向前，拉开了我二人之间的距离。

白璃神情有片刻的怔忪，继而瞥了一眼自己伸出的双手，苦涩一笑。

“凰儿，如今这三界之内，除了我之外，你别无亲朋故旧。我亦只有凰儿一人。如此这般，凰儿还是要离我而去，置我于不顾么？”

我紧握着剑柄，目光定在白璃腰间垂挂的那串金铃之上。

咬了咬牙，终是云淡风轻道：“谁说我没有亲朋故旧，三界之内，碧落黄泉，我还有龙奕。”

凡人都道，神仙仙风道骨，风姿高绝，不染凡尘。

如今，我这仙做的，被逼的信口雌黄，张口就拉玉帝下水。

没办法……

诚如花容所言。

今时今日，白璃的修为，已是逆天修至登神境。

大乘飞升十重天，只在他愿与不愿，一念之间。

就算我拼尽火凰真身，死死复生生，也难与之抗衡。

更不要谈，取胜后全身而退了……

我只能拉龙奕下水。

毕竟，天机镜中，就算只是我一滴精血，幻化出来的“我”！但他确实趁人之危，占了我便宜，已成事实。

今日用他来，挡上一挡，也好拖延些时间取得通天鼎。

我这边心思电转，白璃听入耳中，压抑的闭上双目，手握成拳。

身周气流急剧旋转，墨发飞散，袍摆冽冽作响。

我深觉不好，正要祭出丹凰翎远离。

白璃已然睁开了双目，眸中赤红一片，眉间堕魔引浮动，婆娑蜿蜒，竟是颜色又深了几分！

他看着我，缓缓开口道：“凰儿，你要去哪？”

我被一股无形霸道的劲力，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赤霞剑被白璃轻轻一点，化作剑镯绕回到我的手腕之上，无论我怎么唤她，都没有一丝回应。

“你对赤霞做了什么？”

“凰儿勿急，只是暂时封了它的剑灵而已。你我二人之间，它未免有些碍事了些。”

说着，袍袖一拂，我不自主的飘到他的怀里。

他拥着我，眸中的血色渐淡，眉间堕魔引挣扎了几下，颇不甘心的隐了去。

我情急之下，咬破唇角，在白璃看不到的刹那，滴了一滴精血，无声默念几句咒语，血珠无声没入泥土之中。

白璃把我转向他，目光停留在我刚刚咬破的唇上，满目疼惜。

“待在我身边，就让凰儿这么不情愿么！”

我看着他和未璃，毫无二致的脸，默默无言。

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取得通天鼎。

我与白璃，又回到了秘境之中。

他为我在秘境之中，幻化了一个凡间烟火气息浓重的幻境。

身处其中，我与他，虽为仙身，却和凡人毫无二致。

仙法被压制，容颜会衰老。

百年之后，会和凡人一样，身死投胎转世。

我与他，做过身世显赫的公主王爷。

也做过，市井之中，挣扎求生的农妇渔夫。

草原之上，纵过马。

山村茅屋之中，男耕女织，布衣荆钗，粗茶淡饭。

我犹如一具被安排好命运的提线木偶，心有不甘，却又无法支配自己，只能按着白璃，每一世给我设定好的命运，从降生到衰老，身死转世，再降生。

周而复始，不知何夕。

反反复复的轮回之中，我一直在等……

等能够摆脱白璃，脱出幻境的那一天。

这一世，又是按着安排好的，郎情妾意，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话本子，携手并肩躺在棺材里。

同一刻闭眼，同一刻咽气。

又是一世终了……

我睁开眼，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转头往身侧看去，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看到躺在身侧的白璃。

我松了口气，从榻上起身，行至窗边，起了窗栓，推窗透气。

一阵冷梅寒香袭来，伴着几声鹊鸣。

庭院内，梅花开的正盛，梅林中的石桌两侧，分坐了一白一黄两个身影。

听到我推窗的声响，二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向我望来。

不是别人，正是白璃与龙奕二人。

桌上紫砂壶一个，清茶两杯，二人对坐无言。

辗转百世，终于在这秘境之中，见到了唯一能助我脱困之人。

我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希冀，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现。

只略略扫了他二人一眼，便垂了眼，转身到书架前，取了本《诗经》，在桌前坐了，翻阅起来。

将将看了半阙，就听院中想起清脆的裂盏之声。

传来白璃淡淡的语声：“陛下请回，此事无需再言。”

龙奕道：“此次，乃是龙尊于十重天之上，首次开坛论道。璃弟当真不去，聆听圣人言！”

“吾心归处，在此地。又何必去聆听圣人所言，动荡识海。”

言罢，响起一阵脚步声，向着我所处走来。

走了十几步后，脚步声又突然停下。

只听白璃略带了丝敌意道：“陛下不要以为，所作所为可以瞒天过海，无人知晓。我不与你计较，并不代表我不知晓。”

一席话，话里有话，意味复杂。

白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至始至终，都只垂着头，目不斜视的看着书卷。

房门开启，接着一阵冷风，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寒梅香，飘至我身边。

白璃柔了声，问道：“凰儿，在看什么？”

我闻言，合拢书，抬首莞尔一笑，一如辗转百世，如出一辙的温柔甜美道：“我在看《越人歌》。”

起身，柔若无骨的偎进白璃怀里。

在白璃看不到的角度，状似不经意的抬眸，看了仍旧坐在梅林中的龙奕一眼。

这一眼，我尽我所能，杂糅了企盼，无助与不舍……

与龙奕目光交汇之时，又无声移开。

一切只在顷刻，又似永恒。

然后我听到，龙奕起身，静立了片刻，道了声：“再会。”

无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