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言他人之罪，先道己身之过，自请天子惩处，让被告之人无可拿捏，无可作祟，无可辩解。

此行为，已是施压之举。

石小伍字字铿锵又言：“草民于夜晚时经城墙下狗洞入城，此洞位于京都西侧，从京都城南正午门开始，向北丈有百丈之距可见此洞。这一处的京郊之地，还驻扎着一同随翊王殿下入京的边关将士，陛下自可派人亲查。”

石小伍又一磕头，重重落于地上，起身时，额中已现红印，继续道：“草民因经年未归，不识京都城中变化，遂误入路途。好不容易寻得家中，便看家中人影忽闪，还未来得及回家细看，便被京都巡卫司发现绑走，被关押在郭府中一日两夜，这一日两夜内，草民被无缘由地殴打、欺辱，”话落，石小伍撩起袖子，虽有药膏遮掩，但也能清晰分辨他双臂上尽是斑驳伤痕。

放下袖子，石小伍继续道：“后来，在郭和泰押解草民入京都巡卫司大牢之时有幸在京都巡卫司前得翊王妃娘娘相救，草民这才脱难。”

话落，石小伍朝着顾若飞与萧沥重重磕头。

抬头间，石小伍眼中更是满载坚定，“草民担心家母及弟妹遇难，便央求翊王殿下与翊王妃娘娘出手相救，两位仁慈，相助草民，才偶然探得草民邻家独居之女、草民未过门之妻王月月也已失踪。后来经翊王妃娘娘相助，将王月月从郭府别院中解救，还请陛下传草民之妻王月月，自可言明郭氏父子滥用职权、草菅人命的滔天之罪！”

石小伍字字铿锵、言之凿凿，反而观得郭氏父子自跪在御前之后强撑着的底气一直不断地溃败。

王月月是被御林军亲自抬上来的，入堂之时，长纱遮面，可等在御前落定，她残缺的左手颤抖着去摘下面纱，面纱下的脸庞几乎都让白布裹了个遍，唯独露出半张还能看的脸庞，唯有独眼、歪鼻、残耳。

王月月一眼看向上首，道：“民女一身残缺，几次身入阴曹地府，世上已无可惧，不能行礼，陛下尽可责怪。”

上首天子言曰：“不怪，直言。”

王月月淬了毒的独眼直直看向一侧跪着的郭氏父子，狠狠道：“民女王月月，京都人士，家中双亲靠给京都城中的大户人家帮工揽活为生。今岁初，我双亲得到了郭府的差事，便给郭府新建的别院做打扫庭院、移栽草木、安装院内竹帘等琐事，这份差事一直到今年五月末方才完工。完工当日，民女父母便去郭府中结工钱，民女在家中久等未归，直至入夜，刑部府衙官差让民女前去认尸。”

王月月话语一顿，强忍着哽咽又言：“民女仔细看过，父母身上皆有伤痕，可府衙官差告知民女是意外坠落沟渠导致死亡，民女不信，又怎可让父母白死，便常去府衙与郭府寻求线索，希望能找出迫害我父母之人，可府衙与郭府皆互相推诿含糊不清，如此情形，持续了三月之久，这三月之内，民女奔波于府衙与郭府之间，虽有冤屈，却无可申诉。”

“直至今年八月初，民女又去郭府门口苦等，却见郭英乘轿出行，民女跟随在后，一路行至郭府别院，民女本以为又要无疾而终，谁知院内小厮告知郭英要见我，民女本以为得到了机会，谁知入内后，郭英狗贼二话不说便强了我！事后，他将我囚禁在别院内折磨我，还诱哄我说他可帮我寻仇，说民女双亲是路遇抢劫，而他知道贼人是谁，只要我从了他，他便告知我。”王月月言到此处，语气里尽是愤恨。

“民女可恨自己被双亲之仇蒙蔽双眼，竟然听信了他的话，遂依附、委身于他。可十月中旬之时，民女突然有了身孕，郭英狗贼欢喜，事事贴心照料，也是那时，民女偶然听闻郭英与郭和泰相谈，他二人说，郭英得子不易，要去母留子，民女心惊，于是处处小心谨慎。”

“有一日，民女突然腹痛，郭英甚为担忧，请了郎中来看，也是那日夜晚，民女因腹痛惊醒，恍惚间听到郭英的侍卫们相谈，他们说民女肮脏，不配得郎中诊治，说民女天生令人作呕、蠢笨如猪，活该下贱，明明双亲死于郭英之手，却还给郭英怀着不知是谁的种的孩子！”

说到此，王月月突然对着郭英放声大笑，嘲讽道：“郭英！你这个畜生不如的狗东西，自身有隐疾，不得子嗣！你还不知吧，我所孕之子并非你的孩子，而是你那群狗仗人势的手下迷晕污奸了我！你们狗父子作恶多端，也休怪断子绝孙！”

那头郭英本就面色灰败的脸色更是难堪。

王月月又继续狠厉道，“民女当时以刀抵腹威胁侍卫说出真相，这才知晓因果，原是那日民女双亲去寻郭府结账，郭英看见，便羞辱民女双亲，动手打骂不过瘾还将民女双亲赶出郭府，可怜民女双亲为郭府做工之时勤勤恳恳，最后却被打出了郭府，最后丧命于路途，真是可叹，可悲，可笑！”

“民女知晓双亲死亡真相后，又岂会善罢甘休。有一日，郭和泰又来别院寻郭英，他二人相谈时言语之中皆是女人、买卖之词，民女还亲耳听见郭和泰说刑部尚书孔岩华亲自告诫，因为太后娘娘寿宴，京都之中局势非比寻常，买卖之事需好生收敛，否则捅了娄子刑部也无法善了。”说到此，上首天子旁侧坐的刑部尚书孔岩华忽然从椅上跌落，面对上首下跪，叫怨。

王月月对着孔岩华的“冤屈”大声讽刺：“你这狗娘养的王八蛋的狗屁东西有何冤屈！你与郭和泰狗父子根本就是一个鼻孔出气，怪不得我双亲惨死我却哭诉无门！”大声辱骂后，王月月看向上首，“民女王月月，于御前状告刑部尚书孔岩华滥用职权，为一己私欲，草菅人命，如此畜生，怎可做得朝廷命官！望陛下明察！”

上首天子闻言，道：“此状朕接，你且继续。”

王月月继续道：“后来，民女恍惚间好像明白郭英身有隐疾，所以非常看重民女腹中之子，民女便借口身孕想四处行走，郭氏父子应了，民女在院内惊查众多独立小院落，此后，多日相观，才发现里面关着的都是女人！每日里有送进来的也有送走的，她们白天用布堵着嘴绑着身子不能乱动，晚上都被迷药迷昏了！”

“后来民女终于寻着机会去了郭英的房间，我看到了郭氏父子口中所谓的买卖凭证，并偷偷藏了下来，又借口腹痛难忍央求郭英带我去医馆，郭英虽然并未应承，但却请了郎中来，夜晚间，我故意弄伤自己，假装小产落红，趁着郭府混杂，躲进了厨房的废水桶里出了郭府。”

“出了郭府后，民女有家不能回，只游荡乞讨度日，本想一心求死，可我双亲冤屈犹在我不甘心！直至又一日，我乞讨时恰好遇见邻家石大娘上街采买，石大娘与友人谈及翊王殿下不日归京，小伍哥也早就专门托人带话说也会一起回京，她们相谈说小伍哥驻边多年身有军功，此次同翊王回京也算荣归故里，我心中燃起希望，却只能在夜里偷入石大娘家中将我的遭遇一一告知，还将我从郭府偷出来的凭证所藏地点告知了石大娘，希望有朝一日小二哥归来后能为我一家洗刷冤屈！”

“从石大娘家中出来后，我再也不敢去家中附近乞讨，只能在京都城中四处流浪，我去药铺偷药，用石头砸肚子，用布带束紧腹部，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可肚子越来越大根本藏不住，后来当街乞讨时被郭英手下看见，他要抓我回去，我便夺了他手中的刀刺向腹部。郭英捉我回府后，见我已经失了孩子，用手腕粗的皮鞭棍棒打骂我，让我废了双腿，残了双手，瞎了一只眼，聋了一只耳，鼻子被他一棍棒打歪，满身伤痕，深可见骨，我一心求死，他却天天灌我汤药，包扎我身上伤口。他还将我囚禁在郭府别院，日日将我给他囚禁的别的女人参观恐吓。直至三日前的夜晚，我与郭府别院其他被囚禁女子有幸得救，我才能残留一口气状告郭英父子！”话落，王月月用残手举起一沓纸张，“纸上是民女所偷的买卖凭证与被囚禁的其他女人的口供，以上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