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
因为淋了雨,所以顾若飞正在暗室的暖泉里暖着身子,是紫宸进来侍候的。
顾若飞在暖泉里待了许久,还是暗室外的萧辑唤她,她才动身起来。
紫宸帮着顾若飞穿上贴身的里衣,还将左袖挽了起来。左臂上的伤正在愈合,但又遇下雨又入暖泉的,伤口沾了水,而且现下并未上药。
紫宸用白布将顾若飞的头发绞干,才给她披上外衣出了暗室。
出来时,紫宸自行退下,萧辑主动牵着顾若飞坐在龙床上,被子里老早就用汤婆子捂得热热的,顾若飞坐进去,萧辑将被子盖到她身上。
旁边一直等候着的木头和板凳很有眼色,一见顾若飞坐好,两人一人端着药箱,一人捧着烛火就赶紧过来。
恰好顾若飞的左臂在外侧,所以萧辑坐在床边,将她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腿上,拿起白布,擦拭着伤口四周。
不知怎么,今晚萧辑手上的动作格外的缓慢和...轻柔,顾若飞总觉得有羽毛一直在她的手臂上晃啊晃地挠痒痒。
萧辑刚给她臂上的伤口涂抹完药膏,忽的,肩上一重,萧辑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微微偏头,想去看她,却只能看到她乌黑顺直的长发顺着腰背垂落下来,想亲吻她,思虑片刻后...作罢,于是只轻声问:“困了?”
顾若飞轻“嗯”一声。
萧辑一臂伸过来拥了拥她,柔声道:“睡吧。”
木头板凳知晓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板凳,开心的手一直在晃,差点就打翻了烛灯。
顾若飞听见这边的细小声音,转头过来,还是将额头抵在萧辑的肩上,看向他们二人,忽然问:“怎么了?”
两人闻声不敢动,姿态恭敬。
于是顾若飞直接去问木头,“木头,你说。”
木头就是根木头,顾若飞问,他就照实答说:“回娘娘,刚板凳在笑,所以差点打翻了烛灯。”
顾若飞又问板凳,“板凳,你笑什么。”
板凳思前想后,还是照实了回答,“回娘娘,奴才心里高兴。”
顾若飞对这答案不置可否,反而说:“板凳啊,”
板凳向着顾若飞一俯身,说:“是,娘娘,请您吩咐。”
“我突然有些饿了,”顾若飞继续道。
板凳忙应,“娘娘您是要用夜宵?您想吃些什么?奴才这就去置办。”
“一刻钟之内,我想要吃到京都城中老梁家的卤肘子老马家的荷叶鸡老沈家的芙蓉烧鱼和老夏家的八宝甜饭。”顾若飞一口气不停歇地说完,等着板凳的反应。
果然,板凳苦了脸,忙讨饶道:“娘娘,您说得这几样...先不说现在大晚上的人家开没开店,难的是这四样分别在京都城中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角落里,而且还是一刻钟之内,即便是萧沉统领也不一定能办好这差事,您这就是在为难奴才...咱们御膳房里也有肘子烧鸡烧鱼和八宝饭......”
板凳边诉着苦边等着顾若飞回转心意,谁料半响也没听见一声“算了,饶你”之类的话,板凳这下真急了,忙又向萧辑跪去,说:“陛下,你快给娘娘说说好话,饶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就是打奴才板子奴才也绝无怨言,可娘娘要的这四样儿东西奴才一刻钟内定是买不回来的......”
萧辑一直专心处理着顾若飞手臂上的伤,顺道听着他们说话,由着顾若飞可劲地欺负板凳,闻言,未动神色,边给伤口裹上白布,边道:“扰了娘娘休憩,该罚。”
板凳眼看着两个主子都不当自己的靠山,心想这次真的是要挨罚了,只能住了嘴,稳稳地托着烛灯,默默地思虑着一会儿主动请罚的时候说多少板子能合适些。
正想着,萧辑也已将顾若飞的手臂包扎完,说:“去将煨着的汤端来。”
板凳一直沉静在自己的世界竟是一时没有听到,还是木头撞了他一下,他才忙向外走去。
顾若飞做好,看看包扎完好的手臂,耳边传来这萧辑的叮嘱,忽然觉得手腕空荡荡的,然后才想起刚才入暖泉时将珠串腿了下来,于是问萧辑说:“我的珠串呢?”
萧辑忽然被问到,一时忘记了,是木头忙将刚整理好的药箱放下,去将顾若飞的珠串拿来,萧辑接过,执起顾若飞的右手,将珠串一圈一圈地环绕在她的手腕上。
这珠串冰冰凉凉的,而顾若飞因为泡了暖泉又进了一个满是汤婆子的被窝里,热得不行,一凉一热,正是相得益彰。
板凳进来,一道很简单的牛骨鸭肉萝卜汤的清淡香气在这空气中四散开来,板凳将汤端到窗前,萧辑盛了一小碗出来自己端着,遂给板凳说:“你们下去歇着吧。”
板凳闻言将汤放到龙床边上的案几上,心里犹犹豫豫,最后还是道:“...陛下,娘娘,那板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木头拉走,“多嘴,让你歇着你就歇着。”
木头关上乾坤殿内殿的门时,向内里二人恭敬道:“奴才告退。”
萧辑搅着汤匙,等汤的温度差不多了,舀了一勺喂到顾若飞的嘴边,顾若飞侧脸一躲,伸手就想去端汤碗,萧辑也是躲开,偏不让顾若飞拿。
可顾若飞不想这般让萧辑喂,于是就着他的手,嘴对着汤碗边上,咕噜咕噜几口将这一小碗汤喝完。
萧辑不禁失笑,问:“可还要?”
见顾若飞摇头,萧辑这才将汤碗放置一边。
萧辑扶着顾若飞躺下,道:“刚就困了,现在睡吧。”
顾若飞眨眨眼睛,并未合眼,萧辑见了,伸手替她掖被角,说:“我还有朝政未完,而且刚你沐浴时,我让木头和板凳在外殿铺了软塌,你且睡吧,不用忧心我。”
顾若飞闻言合上双眼,今夜心绪起伏,终于可享片刻相安。
萧辑起身,将内殿里的烛火都灭了,只留了角落里的一盏暗暗的灯光闪烁摇晃。
*
翌日。
顾若飞睡醒睁眼时,不知今夕是几时。
刚刚下床,门外紫宸的声音就响起来,“娘娘,属下可否能进来?”
“进。”顾若飞应一声。
紫宸端着衣裙进来,对顾若飞说:“娘娘,现在刚到午时,陛下早朝尚未归来,属下先行侍候您洗漱更衣。”
顾若飞点头,今日一身深浅相间的墨蓝衣裙,待穿好衣裙,束好头发,又是好一会儿过去。
因为不见萧辑、木头和板凳,顾若飞就随意的坐在软塌上等,无聊了就用金剪去修整火烛的灯芯。
不等多时,板凳进来,脚步匆匆忙忙,脸上也尽是些汗珠。
板凳见了顾若飞先是行礼唤“娘娘”,然后就一样一样的将外面的东西拿回内殿里,并在顾若飞身旁的案几上摆放好。
看来都是些吃食,为了不散热气儿,还都用碟子扣着盖住了。
又是一会儿,萧辑下朝归来,身上还穿着黑色龙纹的帝王朝服,木头侍候着萧辑褪下朝服,卸下冕旒,然后自行出了内殿。
萧辑在顾若飞对面坐下,伸手将盖着的盘子一一取下,顾若飞一瞧,除了自己每餐必喝的汤羹,竟然还有卤肘子、荷叶鸡、芙蓉烧鱼和八宝甜饭。
顾若飞失笑:“怪不得刚板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
萧辑先给顾若飞盛了一碗汤,道:“我知晓你吃不了这些,但既然说了,就买来解解馋。”
顾若飞挑眉,“你如何知道我吃不了?萧沥说的?”
“嗯。”萧辑应道。
可顾若飞听闻后便笑了,偏去拿筷子,去夹了一块芙蓉烧鱼,送入口中,看他道:“我不是吃不了,但确实不能多吃,所以平日里才一直喝着汤羹,养成习惯了。”
萧辑见她为自己解释,心中更是柔软,曾几何时,他们时常这般对坐共餐,所以现下的情景,奢侈得很。
“我知晓了。”说着,萧辑执起筷子,又将卤肘子、荷叶鸡和八宝甜饭各自给顾若飞加了一些,叮咛道:“只能这些,再不许多吃了。”
萧辑心里也知两人能静静对坐这片刻已实属不易,所以二人再无其他对谈,就只是静静的一顿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