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简单,除教材新加了一门外语,宝月初次接触有些新奇,好在记性好,听得又认真,几天下来觉得其中奥秘甚是吸引人。就是校服有些丑得让人难以接受,好在除了周一升国旗有要求,其他时间并不强制,只佩戴校牌即可。秦恪礼看她适应得好,不觉有些欣慰。
林芸有时进书房给宝月送水果,看她面前摊着的不是从老宅带来的古旧的书,便是一张张写满毛笔字的纸,再看着客厅里抱着电视笑得歪瓜裂枣的林悦薇,有种认命的无力感。
秦恪礼带着宝月她们去隔壁大院的二叔家时,在门口碰上教训秦铮的秦恪义,宝月叫他三叔,秦恪义笑着应下转身招呼他们进屋。秦铮摸了摸泪花,看林悦薇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自觉在对头面前丢了脸面。连带着在一旁围观的秦宝月也不喜起来。
周六清晨开始下雨,秦恪礼最近忙得厉害,林芸提前做好早餐也出了门,林悦薇周末一般睡到中午。宝月起来吃完早饭,看了一会雨,有些想念老宅的日子,想念赵兰君和阿七她们。
看了一会发现楼下的爬梯那有个人影,本没在意,可看那身影越看越像某个小孩时,宝月有些疑惑也有点担心,现在刚七点钟,她也不知道他在下边待了多长时间,看这雨越下越大,他一个人在外面没有遮蔽,时不时天上落个惊雷,看得她心揪。
陆寄洲蜷在爬梯里咬牙抱着手臂,他昨晚洗澡用的时间稍微长些,身上被拧出青紫,今早天还没亮便被揪起来骂,骂完被赶出家门,他已经不去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才招致这一顿打骂。腹内空空,身上有些发冷,他眼神涣散得盯着地上越积越多的雨水,大雨磅礴,四周茫茫,只他一个人身处这片骇人的苍茫中。
陆寄洲眼皮有些重,他刚闭上眼,便听见有个声音似远似近,睁眼时便见一模糊的人影撑伞站在面前。
宝月有些生气,她看见陆寄洲惨白的脸,把伞举在头顶俯身去拉他,陆寄洲本能地避开后有些发愣。宝月看他浑身湿透,一双水漉漉的大眼紧盯着她,她低头对他说话时声音温柔:“你自己在这干嘛?家里回不去吗?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陆寄洲紧闭着嘴不说话,他内心荒唐地生出一股渴望,就在这被雨淋湿的苍茫中,他想跟她在一起。但知道自己不能跟她回家,家里会生气,她会被骂,不论是她的家里还是他的。
宝月有些急,雨越下越大,这个怪脾气的小孩动也不动,身上仍是一套有些发旧的大码衣服。她没见过他的家里人,也很少能碰见他,现在多少能猜到点什么。她探了探他的额,手指触到一片冰凉。
宝月低头继续哄着:“你先跟姐姐回家,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待在这会生病的。”她想想又哄着他说:“姐姐家里没人,你先跟姐姐去避避雨,等雨停了再送你出来好不好?”
陆寄洲有些迟疑,她的手温暖柔软,他想起那包香甜的点心,着魔般顺着宝月的力道站起来。宝月摸了摸低她一头的陆寄洲的小脑袋,随即揽着他往回走,雨天的大院安安静静,入耳的只有瓢泼的雨声。
陆寄洲任由宝月拉着他走进屋子,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宝月拉到楼上的浴室里。
宝月把洗澡要用的东西摆好,转身看陆寄洲愣愣地看着自己,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先洗个澡,我找几件你能穿的衣服放在门口,洗完出来换上。”说着走出去关上浴室的门,她身上也需要冲洗一下。
陆寄洲踌躇一会,等听见宝月放下衣服走远的声音,眼睛不自觉地颤了颤。洗完澡,他纠结了一会还是换上了宝月拿来的内裤,快速的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好。
宝月从锅里盛出一碗粥,试试包子还有些温,便一起拿到餐桌上,看他吃完脸色没有那么苍白。陆寄洲抿着嘴不说话,他心里有些紧张,手不自觉的搓着衣摆。
宝月看他头发还有些湿,又见他穿着自己的衣服,一双眼睛湿漉漉地微闪着,唇红齿白地像个小姑娘,心底有些软。起身领他往楼上走,等他将头发擦的差不多干后,宝月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说:“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了,你去床上休息会,雨停了我会叫你,行吗?”
陆寄洲乍然被人如此温柔对待,有些不适应,但他也知道不能表现的太过抗拒,他便僵硬地任她揉着。
听到宝月要他留下,他下意识地摇摇头,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她家里人突然回来,害怕家里的那人会找过来,更害怕她会被骂,会讨厌自己。他已经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宝月有些无奈又心疼这个孩子的无措,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陆寄洲不说话,手指紧捏得发白。
窗外一道闪光,随后传来轰轰的闷雷声,陆寄洲下意识得往秦宝月身边靠了靠,宝月安抚地拍了拍他,拉灯关上窗帘柔声劝道:“你安心待在这里,旁人不会进到我屋里来。你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实在不行,那边还有个软榻,你去那坐会好吗?”看他表情有所松动,宝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起身倚坐在床上翻着床头柜上的书。
陆寄洲看着坐在对面的宝月,窗外乌云压阵,雨水汹涌着在天边撕裂开一道口子,他只觉得安心。宝月等了一会看对面的小孩歪倒在榻上,她轻手轻脚地扯开一床毛毯盖在他身上。
陆寄洲醒时天已放晴,他摸摸身上盖着的毯子,猛地坐了起来,秦宝月不在屋里,他取下衣服还有些湿,快速的换下衣服收拾好屋子。开门时犹豫了一瞬,但很快打开门走了出去。幸好,他想着,幸好她家里人没回来。宝月听见大门的声响后,从书房里走出来,家里安安静静,她打开卧室的门看见了折叠整齐的毛毯和衣服。
陆寄洲跑回家时,收拾好的屋子被翻得很乱,他低头咬了咬嘴唇,弯腰开始收拾,正房的门突然打开,陆寄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听那人带着嘲讽和恨意地说:“还知道回来啊,跑哪躲着了?没脸没皮的贱种,别人家就那么好,别人的东西你就那么喜欢?”
陆寄洲低着头不说话,他木然地擦着桌子,想起自己入睡时看到的温柔脸庞,他想他可以忍忍,等长大就可以离开了。耳边的骂声间歇,厨房里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那人端出一碗面来,自顾自的吃起来。陆寄洲并不是很饿,他默默的收拾完起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闻着自己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味,他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几个小时前那件温暖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