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小时,他听完了高魁武没人分享的故事:
魁武是轻度智力障碍,有个酒鬼父亲,属于揭不开锅了摸个辣椒就能下酒的那种。
母亲被打跑了,父亲也不愿管他。傻子人人欺负,心里又会怕他。从小就随缘活,终日到处游荡。
有一天他回到家,父亲抱着酒瓶,死在了床上。
魁武不再游荡,想去市区打工,挣钱治脑子。
他找不到稳定工作,流浪了一段时间。
在做日结的临时工时,认识了一个代理。
这个人自称不光有临时工的活,还有延都开发区医院的某些资源。
他告诉魁武,有制药厂家研发了和他对症的新药,和医院合作招募做药物实验的志愿者。
免费用药,还会给一些经济补贴。懵懂的魁武一听有这种好事,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中间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曲折,魁武就说不清楚了。
“晚上他们拿针扎我”魁武抬起手:“第二天醒过来,就躺在大街上。”
谢宁坐在旁边拍了拍魁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没法完全感同身受,只有些切实的悲伤。
这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人,他的人生可能就要这样荒唐结束了。
什么样的实验能造成这种情况?这触及了谢宁的知识盲区。
索性现在是个闲人,他让魁武找出了代理的联络方式和医院的地址,决定自己找找答案。
第二天早上,谢宁定好导航赶往开发区医院。
昨晚上网查了查资料,他还是不太明白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没有先联系那个代理,先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有发现。
到延都市区大约30公里,出租是坐不起了。
倒了几趟公交车,下延江桥又开了二十多分钟后,眼前才看到开发区医院的楼标。
穿过一条宽阔马路,门诊大厅前就是个停车场。
现在也就不到9点钟,上边寥寥停着几辆车,估计还是来上班医生开来的。
谢宁走进大厅,看了眼等候区稀稀拉拉几个人,赶紧打消了取号装样子的念头。
直接找到电梯,旁边有扇通往后面的门。
过去后是个大院子,正对面是一栋标着住院部的大楼。
中间布置着假山水池花坛,左右两侧还有几栋楼,大约是个口字型的结构。
花坛边有几个坐轮椅上呼呼吹着冷风的病人,谢宁经过时不着痕迹地观察下,嗯就是普通的病人。
来到左边一栋矮旧老楼时,他停下脚步。
这栋楼前面有堵露出红砖的围墙,从月亮门进来,里面拉起晾衣绳晒着床单被单。
不是医院常用的白色款式,就是上学住校时的那种。蓝色、绿色格子床单,满满晒了一片。
住院部他已经一层层跑过了,在护士疑心地盯着他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但这里像是还住着一些人,而且从床上用具看也是统一管理的。
十几层的楼还住不下病人吗?别的地方或许有可能,这家医院不能够。
谢宁正在绕着老楼一点点摸索,一只燃烧的烟头掉落在他面前。
抬起头,二层窗户口有个披着衣服的男人淡漠地望了望他后转身离开。
他心里一动:魁武跟他交流的时候提到过两个关键信息。
这些志愿者有个普遍特征,胳膊上会插着一根管状的滞留针。和一扇黑色的门。
门的情况魁武表达得有些含糊,只是对直观的颜色印象比较深刻。
谢宁现在还没发现,刚才看花坛边的病人也是这用意。
幸好他眼神不差,现在那个男人披着的衣服下面,露出了带着针的胳膊。
九不离十就在这里了,他来到一扇玻璃门前伸手推,锁上了。
大白天锁什么门?谢宁有些奇怪地晃了下。
动静有点大,里面办公室马上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拉开门。
“干什么的?”医生看着他,厚眼镜片直泛光。
“试药的,能进去吗?”
医生语气有些不满:“怎么现在来,做什么药?”
谢宁:“……”
编不出来的当口,医生没让他失望。继续说:“新进组的?统一晚上点前到,先回去吧。”
一路被医生在后面盯着,谢宁笔直不带拐弯地走出围墙。
“算了,时机不对。好歹弄清地方了,晚上再来吧,顺便做点准备。”
走出医院后,他考虑片刻拨通了代理的号码。
“喂,哪位?”听声音也是年纪不大的青年。
“你好,我想报名试药。”谢宁开门见山。
通话过程和谐而短暂,这个代理告诉他报名后还要等待一段时间,选择药物,体检,合格后进组…
他预想的通过联络这个代理,然后今晚名正言顺地进老楼是不现实了。
晚上7点半,谢宁背着个书包再次来到医院,现在的老楼门口已经三五成群聚了不少人。
大概数了下能有20多个,谢宁心头一松。他打算先混进去见机行事,人是越多越好。
点,玻璃门准时打开。他钻人堆里低着头往里走,拐进走廊,从面前楼梯口又冲下来一群人。
自己这边有相熟的打起招呼,谢宁听出是出组的其他志愿者。
他有心想拉住一个问问,瞅了半天又没机会。
一个微胖的娃娃脸男医生最后走下来:“新进组的先集中到二楼观察室测量血压,有没吃饭的上去领盒饭。
然后等医生分配宿舍,检查背包。不许带烟带酒啊,查出来就上交替你保管了。”
“你妈的,说的比唱的好听。上次给我没收了,出组时候连片烟叶子也没还给我。”谢宁身前的人听完就瓮声怒骂。
上到二楼,他在观察室站了一下就悄悄转身开溜,测血压的时候就要报出自己名字。
谢宁沿着过道往前走,两边是外表样式统一的房间。
掉漆的白色木门,门边“采血室”之类的标牌有一个没一个。
每个门上都有观察窗,透过一块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这个时间段很热闹,身边穿着大褂的医护人员,胳膊上插着针的志愿者来回穿行,不时传来“xx药采血”的高呼。
暂时没人会注意到谢宁,他动作快速地推开每个能进去的房间,试图寻找魁武提到的黑门。
二楼到三楼跑了个遍,压根找不到。尽管仓促了点,但照理说在这些白色木门中如果有一扇黑门应该会很显眼。
还剩下一层。他正准备下去,忽然察觉到周围安静下来。
一个医生在过道上来回走动:“尽快到床上休息,新入组的明天凌晨要起来埋针服药。
马上开始挨个宿舍检查背包,都准备好。正在采血的12点还有一次抽血,会有医生在外面值班,不要乱跑!”
话说完,一个房间中又有俩医生走出来。几人低声交谈几句,就往楼梯口走过来。
谢宁看着迎面来的三人,迅速环视一下周围,转身钻进厕所。
看了看时间刚过9点,他想到刚才那个医生说的话,只能在这里先猫一会了。
手机玩得快没电时,他听了听外面没动静了。拉开隔间门正要出去,有个手臂插着针的干瘦年轻人推门走进来。
一眼看到谢宁和他手上的烟,眼睛就亮起来:“兄弟,挺会藏啊。能给我一根不?”
谢宁给他递过去上了火,随口问:“快出组了吧,常来这儿做?”
“三四次吧,单子价格还可以。你呢,刚进来的?”年轻人深深吸口烟,一脸满足。
“嗨,一般吧就…”套了套近乎,谢宁状若无意问起来。
“最近有人做完以后,身体上出了什么特殊的情况吗?”
年轻人有些懵:“这倒不清楚,但是听说过好像有人进来后又转去做了些猛药,钱多吧。”
“那怎么才能做呢,他们都在哪层?”
“我反正是没见过,你想做就问医生吧。黄明明应该也知道在哪,胖胖的那个小医生,他常年值班的,就住在这儿。”
谢宁把剩下的半包烟都递给他:“谢了兄弟,藏裤裆里。”
年轻人一脸喜色,亲热地拍拍他肩膀。
“悠着点兄弟,钱少时间短的不太伤身体。一年做几个次比咱们去打工强就行。”
“…”年轻人离去后,谢宁略微过了下得到的信息,拉开门走出厕所。
刚走出去两步,他又缩回脚靠在门后。
一个穿着大褂的人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从过道后面出来,正往楼梯口走。
身形有些微胖,是那个黄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