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自然没有那么好话,可到底人又不怎么样,只不过受了些皮肉之伤,纵使打官司打到殿前去,也不过责骂一顿,赔了医药费了事。
袁太夫人原以为老太君好歹送一个丫鬟过去顶罪,没料到,仅仅送来数百两银子而已。自然气不打一处来。那袁郎君更深感憋屈,他何时受过这种气,当下在府里便嗷嗷直叫,直嚷着要闯到严府来杀了常直与那丫鬟。
袁太夫人自然千般安慰,万般劝解的。总算劝住了。可她内心里也深感憋屈,这么多年的老姐妹了,交情就比不上一个孤女?
直到从严府里传出严鹤鸣会与常直订亲的消息,她才恍然大悟,人家这是维护孙媳妇呢。虽然知道原由,可总感膈应,自此,两人便疏远了。
严府的众娘子今皆去了马球场,傍晚时分方陆陆续续回来,自然尚不知此事。本来依照惯例,她们回来后皆会回到老太君处报到,将今的事一一与老太君听,场面其乐融融。
可这次回来后,其余之人皆兴致勃勃的,唯独严穆一言不发。虽她素来寡言,但像今这样不发一言的,可不多见。只不过老太君过于沉迷严灵那一惊一乍的描述中,没有留意到罢了。
但总有人留意到的。此人便是常直。
因此,一出老太君的房子,常直便追上了严穆,看了看一旁的严弱,便道:“穆姐姐的骑术在众姐妹中是最好的,在老太君处怎么不呢?也好叫我们听个新鲜。”
严穆尚未回答,一旁的严弱声道:“穆姐姐今没有上场比赛。”
什么?常直扬扬眉毛。之前两人私下便讨论过这次马球会将会是严穆的机会。只要她让那些主母看上她,不嫁个长嫡子做当家主母,凭着严府四房的嫡女身份,嫁个次嫡子也是不成问题的。
她竟没有上场比赛?马球可是她最擅长的运动,弹琴画画作诗可比不上其他名门闺秀。
严穆轻轻地瞥了一眼严弱,严弱赶紧低下了头。等走进阁里时,严穆便对严弱道:“你回你房去吧,我与常直有些话要。”
严弱因刚才自己抢了话头,正担心姐姐不高兴呢,此刻听到此话,自然大为高兴,赶紧一溜儿走了。
常直与严穆看了,不禁哑然失笑。随即又忧心起来,严穆如此坚强,婚事尚且如此艰难。严弱她如此怯弱,一旦严穆嫁了,没人再为她遮风挡雨了,恐怕四夫人生吞了她也不定。
不过,严穆此刻没有再多想此事,她有更重要的事。待严弱一走,她一把抓住常直的手,抓得紧紧的,眼里焦虑无比,道:“常妹妹,我该怎么办?”
常直挑了挑眉头,又看了看周围探头探脑的丫鬟婆子,隔墙有耳啊。她轻轻拍了拍常直的手,便往里走。
两人至房中一坐下,让梅花与冬红在外面守着,严穆已急不可待地将今日之事一一来。
原来,她们出了城后,因人太多,与严娜、严攼和严灵坐的车便走散了。本来按照之前的路线,沿着大马路一直走,自然相安无事。
不过,因路上太多马车,尘土飞扬,她便想着抄捷径,令车夫打马往一径上走。没想到,便出事了。
那径甚是崎岖,走至半路时,马车的轮子有点松了,车夫停了下来,请她们下了车,要修好马车再上路。
她与严弱便站在路边等。过了会,严弱要解,两人便往旁边的树丛里走,谁知道一走进去,便碰上了出来打猎的猎人。那猎人许是见她们穿着华服,又只是两个娘子,便心生歹念,待要轻薄之时,旁边钻出了两个胡人。
到这,严穆垂下了头。
常直心中一惊,急道:“后来呢?后来呢?”
“那两个胡人其中之一是主子,另一个是仆从。他们帮我们打跑了那猎人。”严穆轻轻道。
“那不就行了?”常直松了口气,可看着对方沉默的脸容,心眼不觉又提了起来:“他们不会,不会”
“不会的,他如此光明磊落,临走时还送了串珠子给我,这是在佛祖前开光过的,可以压惊。他们胡人与汉人相通后,很多人也信了佛。这是他祖母特意为他在佛祖前请的,却一转手便送了给我。”严穆细细声地道,边拿出了串佛珠。
常直哑然,这,这不是私相授受了吗?可对方却给得那坦然,似乎又没有那层意思。只是,若然给别人知道了,便不得了了。
因此,她一把按着那佛珠,低声道:“你赶紧收起来吧,别让人看见了。”
严穆点点头,一脸郑重的样子:“我自然会好好保管的,好好保管的。”
此话似乎没甚问题,但仔细听来,却大不然。收起来和好好保管可是两种概念。好好保管里便蕴含着珍视的意思。
难道?
常直细细看了她的脸色,只见她一直死死拿着那串珠子,眼神里带了些许羞涩以及甜蜜。
我的!
常直一把抓着她的手,急促地道:“你可别胡思乱想,虽现在汉胡一家,可我们大户人家对胡人还是有偏见的。认为他们是蛮子。像你这种身份,想与胡人结亲,更是不可能的事。”
“谁要与他结亲了?你这臭丫头,胡袄什么?”严穆嗔怪道,语气中却无不满之处,反而多了份羞涩。
常直按了按额头,方要再劝解,却听得她道:“你,嫁一个胡人,生活会如何?是不是可以骑着马在大草原上恣意驰骋?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困于一府之郑”
常直一下顿住了。再也无法义正辞严地劝解她。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姐妹为了婚事,整提心吊胆的,这种日子想必她受够了。
可那是胡人,胡人啊。
虽本朝提倡汉胡通婚,但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子,谁想远嫁呢?还是嫁给一个曾被称为蛮饶胡人。
严穆又是一笑,带点惨然道:“你在想我是不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