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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四十三年

仲夏夜半,储秀宫复选留牌的秀女早已安枕,某间房舍长炕上平躺着两个女子,在黑魆魆的房里只闻清浅呼吸声。

其中一女子蓦地睁开双眼,旋即紧闭,拧蹙着眉头,额间霎时布满冷汗,牙口紧闭不发一声。

约莫盏茶功夫,终归于平静,那女子再次睁开双眼,脑袋里仍旧像被人慢刀钝肉,阵阵抽痛,难免轻哼出声。

“凝神,净心,放空思绪。”

脑袋里平空出现一记冷然女声,那女子也没空多想,赶紧放空思绪。就算头痛难当,她也没忘记自己已经中弹身亡了,能睁开眼感觉到疼痛证明自己又活了,还有什么事不能接受的?

当她放空大脑,除了木然的感觉,一片黑暗。

冷然的女声再次响起:“吾乃天阶仙器星河涟器灵—归灵,吾主乃昊元上界修士乔伊一,为人所害,元神逃离时误入此界,累及本不该命绝之汝死于非命。因果循环,吾主夺舍了此女子的肉|体,却耗尽修为元神溃散,尔灵魂依附在星河涟之上未被察觉,无意间却吞噬两人之魂掌控了此体。遂夺舍凡人的生死雷劫亦因吾主的死亡而相抵,汝乃大气运之人。”

女子在心中冷哼,也不开口就在心中想着:“被莫名其妙的死了,又莫名其妙的在另一个人身上活了,可不是气运吗?”

归灵明了她心中所想却不理会:“此界无修仙之人,有灵根者无功法疏导俱灵气溢满而泄生气而亡,能活成年者甚少。此女从小被精心调养着,今未见溃败,十八岁后仍难改早亡的命运。汝想活命,便要修仙。”

女子哑然了,这世界真玄幻,被死亡了,穿越重生了,现在要修仙了吗?

她其实对生死并没有特别的执着,生,就依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死,死了的人能有什么想法?

自从父亲殉职,母亲改嫁出国,青梅竹马的男友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出国留学后,首先学会了放弃,再然后就是爱自己。

她摒弃了十几年淑女的矜贵,遵循内心叛逆,大破所有人的眼睛考入戏剧学院做了他们眼中的戏子,进入了更新换代如走马观花般的娱乐圈。十几年间沉沉浮浮成为影视双料影后,她宋姝的名字都可以划上一个时代的名词了。

没想到,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竟碰上恐怖分子,更巧的是有位修士急忙着寻找夺舍对象,匆忙间改变了磁场更改了弹头的轨迹,又好巧不巧的在拥挤的人群中被碰倒在那男人身上,就这样挂了。

现在想起来那男人震惊、不可思议和满目的爱恋哀伤都忍不住牙酸。虽然男以婚女未嫁,但当年被扔下后就从心里彻底把他扔出去了,会情深的替他挡弹头?别开玩笑了!可人生就是如此的戏剧,以这样的狗血方式结束了她那一生。

而这一生更加戏剧,还未能了解这具身子的身份,脑子里就多住了一个人,那怕是器灵,在自己脑子里安寨扎营,都让她没任何安全感,简直忍无可忍。

宋姝咬牙在心中默问:“修仙如何?不修仙又如何?”

“修仙得长生大自在,不修……这具身体还有三年寿命。”

“如若这具身体死了,你当如何?”

归灵沉默,哪怕她沦落为器灵,每位和她契约的修士仍会待她如神明。显然这位不弄明根底是不会配合的主,而她已经没有时间随她磨蹭,只能交底。

“汝吞噬吾主后契约已绑定此身汝魂,身在吾在,身亡吾亡。”

宋姝也默了,片刻后问道:“你怎么能离开此身?”

“星河涟一经契约便无法解除,如若非解不可,其一便是汝修成正果,脱凡成仙,至仙界后仙器不受约束,吾可离去。其二待吾恢复灵力,汝魂分魄散后星河涟再寻下主。”

宋姝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良久后谓叹:“临死拉个垫背的,不亏。”

归灵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此身具有火木双灵根,火木各半灵根纯澈,属为练丹之奇才。平常修炼七天可入练气,十年可筑基,百年内可结丹,若无心魔滋扰,三百年内化丹成婴不再话下。那时,星河涟可随汝灵力充盈而恢复巅峰,吾便可带汝离开此界回归昊元大世界。”

宋姝不受归灵言语的蛊惑,懒洋洋的道:“有时候活的太久未必有意思。”

此后归灵再未言语一声,宋姝仍是头脑木然,睁不开睁,支配不了身子,只好主动搭讪:“你有非回的理由?或者说非回仙界的理由?”

良久后,那冷然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有”。

宋姝从她的声音里都能脑补一场惊天动地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来,可别人的恩怨她一点儿也不想插手。既然现在自己能活着,就不想随随便便再死了,真是头痛啊。

归灵显然了解了宋姝的几分想法,不再咬文嚼字,开口直述:“我用最后的灵力助你融汇这两人的生平,并将金丹前所修习的功法印在你识海中,你想修炼时静心凝神便可查阅。至此后,我便沉睡在星河涟里,直至你修至金丹方会苏醒,我的生死交由与你,修与不修,随你吧……”

对言灵而言这是一场豪赌,可她没有选择的机会和余地,随即抽出宋姝的神识进入被她封印的乔伊一识海。

宋姝觉得自己站在上帝的视角旁观了乔伊一的生平。

辽阔瑰丽的昊天大世界,山川河流,海洋沼泽,平原崎岖,无数的秘境法宝诱惑着人、魔、鬼、怪、禽、兽等物种前仆后继。顷刻间的翻山倒海,似有无穷的力量从身体里迸发出来。法术、门派、竞技、一把剑一把扇或任意玩意都可带你遨游九天,甚至可穿梭不同世界,领略不同世界风光。那是由法力定至尊的强者世界,那怕宋姝知道是归灵刻意让她看到这让人神情激荡的一面,也忍不住向往,人活一世死与窝囊是你无能,若有此能耐而不奋进就枉活一世。

至于乔伊一本身的经历倒是一扫而过,对于她的死因也大概了解了。女子多困与情,她也没有例外。只是无情的是她,有情的另有其人,求而不得,狠心毁之。如没有星河涟带出她的元神,当然,也不会有她什么事了。

还没能从修仙界回过神,视角一下拉回来这具身子的生平。

这具身子的主人叫胡亦安,清康熙云南江宁府上元县人,年十四,虚岁十五,秀女,身在选秀中。

父亲胡任之,上元县县丞,正七品小官,汉人,其女本不具选秀资格,奈何他有一大哥——胡任与。

胡任与康熙三十三年状元,中第后随即授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并充日讲官。虽官职不显,却是天子近臣。其品行端正,每次进讲,言之有物,声若金石,很得圣心。康熙三十六年作会试同考官,取士公正,进仕翰林院侍讲。其嫡长子胡正晗为康熙三十九年进士,二甲第九名,入翰林院典薄,父子同翰林,一时佳话。

康熙多次北巡两次南巡胡任与皆随行。四十二年南巡至江宁府时,胡任与因舟车劳顿引发旧疾瘫倒在床,自知行将就木上书致仕。其一言“家母已古稀之年,闻臣伴君至江宁府,不顾臣之弟劝阻,不顾年高车马劳顿见儿心切。鬓白老母见卧床之子,老母泣涕不止,臣深感不孝。”

康熙接到胡任与的折子时刚看望过同样病倒在床乳母曹孙氏,一时感念胡任与母慈子孝。手一挥胡母依胡任与官职诰封为宜人,这还没完,没准其奏,还安慰其安心养病。其言尔乃才德兼备之人,君臣相得十年,此后应如是,好好养着,养好了朕还用你,并把他们一家给抬入了镶蓝旗汉军旗。

康熙难得感性一次把胡家自由身变成了奴才身,病中的胡任与上折泣血感念天恩,私下如何只有自己知道了。

他们一家子女都已婚配无妨,二弟是庶子,子女也有着落了,只有同胞兄弟还有一嫡女虚岁年芳十四,正赶上明年大选。康熙朝是所有在旗的女子满十三(虚岁)至十七岁必须选秀的,结果坑了兄弟。

圣恩浩荡,只有谢恩领旨的。病中的胡任与稍有起色便带着侄女随圣回京了,交给妻子,赶紧找教导嬷嬷培训秀女规矩礼仪,自己却不顾体虚身弱回归工作以报天恩。

四十三年大选,胡家秀女胡亦安随在旗的秀女走进了紫禁城,本以为以她的家世走个过场就行了的,谁知今年秀女普遍资质不高。本就相貌秀美,性格乖巧的胡亦安一再安然的过了复选,留在储秀宫等皇上后妃最终选阅。

胡亦安的生平到此为至,宋姝感叹她们三人也不知谁更倒霉些,随即又想到,所有的因果全由她一人承担了,可见,最倒霉的还是她啊。

宋姝,即胡亦安又躺了片刻没再有其他画面呈现,归灵也没了生息,便试着睁开了眼,在薄被里活动活动四肢,不见滞涩,这具身体以后便是她的了。

又想起归灵所说的修仙,即便昊元大世界离她遥不可及,可在这视人命如草芥,女人更没有人权的社会里,为了活得自在,修仙强大自己也是必不可少的。

想着便要探知练气入门的功法,房门却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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