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罐焖三宝鸭,汤清肉嫩,板栗红枣甜香诱人。
一道清汤白菜,汤色淡黄清彻,香醇爽口,沁人心脾。
一道翡翠裙边菜,清清翠翠,鲜香可口。
一道凉拌双菌八宝菜,一盘卤牛肉,一道四格咸菜,一道清亮的鸡汤。
主食饽饽、八宝饭,还有一份凉拌面。
色香味俱全,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引人垂涎欲滴。
胡亦安想着她这两天的吃食,也不算差。要是比着四爷的用料讲究,做工细致还是差别挺大的。
感叹道:“大厨还是有些功夫的。”
胤禛转瞬便明白了她的话,格格份例确实比不得主子,这是规矩他也不能为她破例,只得说道:“喜欢就多吃点。”
也没想让她侍膳,拉着她的手让其坐到左手边。
胡亦安现在远远达不到辟谷阶段,大半天没吃东西实在饿了,既然四爷体谅人不让她伺候也不矫情,待四爷拿起筷子用了第一口便无所顾忌大快朵颐。
身边有个胃口好吃饭香甜的小格格胤禛的胃口也被带动起来了,两人解决了大半饭菜,在众奴才目瞪口呆的惊愕中放下筷子。
胡亦安看一眼面色纠结的四爷,无需细想便能猜到了关键。这个人啊,说好听点叫自律,说句不好听的真是矫情!在自个家里想吃就吃呗,不过吃多了点懊恼个屁?
还不能不管他,人在屋檐下讨好衣食父母是必须的。
面带羞赧小声告罪:“奴才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难免吃的多些,可有累得主子爷没吃饱?”
胤禛想想小格格的饭量觉着自己吃的不算多,虽有失以往的养身之道,偶尔为之一次也无妨。
脸色恢复温和,开口道:“无妨,饭食七分饱利于养生。”
胡亦安实在懒得理他了,呵呵笑两声,“那就好,那就好。”
吃饱坐着难受,胡亦安想着外边不太热了出去消消食,可这位爷坐着没表示也不能自己出去,只得再问:“爷,外边不太热了,去花园消消食可好?”
胤禛吃得太饱不想动,便站起来道:“去书房写几张字也能消食,爷瞧着你的笔墨纸砚不错,不知道你的字怎么样?”
哦,古人饭后习字也是一种消食的消遣。
想着室内更凉爽,站着动动手也成。
书房配置的书桌古朴宽大,两人各占一侧互不影响。
胡亦安不用人研磨,自个添水轻磨细研,慢慢沉静思绪。
胤禛也把给他送来惯用笔墨纸砚的苏培盛撵了出去,如无需要他更喜欢自个动手。
一时间满室静怡。
待胤禛写满二十张字放下手中的笔,转头看到胡亦安认真沉静的侧脸,手中的笔沙沙不停,手边散乱的放着写满字的纸张。
胤禛也没扰她,轻轻走到另一侧,拿起一张纸详看。
不得不说她的字很漂亮,小楷运笔圆润、娟秀、挺拔。习得应是王羲之的楷书,秾纤得中,轻重协衡,刚柔相济,奇正相错,方圆并用,肥瘦得体,骨肉匀称,深得其字体神韵。
这笔字应是下过苦功夫的。
上面的内容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一笔一划是满纸的虔诚。
他是好佛法之人,日日诵读几卷,撰写几页,仿若能渡他减少戾气,焦躁,得心平气和。也时常听寺里的大和尚讲法论经,可惜他心中俗念炙盛,欲壑难填,西天众佛渡不了他要的凌驾众生之上,也不过做做样子自欺欺人。佛曰: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如若有朝一日得偿所愿,或许他会真诚的拜服它之下。
放下手中的经文,静静地观察心无旁骛默写经文的胡亦安,退去表情庄严肃穆,那张脸还是美的夺目。经过昨夜破瓜之礼,眉目间已有了女子的旖旎,年龄还是小些,再大些有了妇人的风姿,他想不出有何人能抵上她的千一、百一?
这个终会长成倾国倾城美貌的女子是汗阿玛随手指给他的!
胡亦安写完最后一笔,放下手中的笔,晃动着手腕缓解疲劳,对一直凝视他的男人视若无睹。
自他放下笔拿起她写的经文时就对他的行动了若指掌,观察她时先前还有着对她容貌的欣赏,慢慢拧起的眉阴郁的心不知道又联想到何处?
胡亦安发觉想夺取他的爱这种想法并不难受,想要靠近他的心才是最难爱的。
这个四爷心思深沉,狐疑善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跑马到天际的思维,谁能抓的住?
感觉到四爷回过神来又恢复了温和才抬起头对他暖暖一笑。又调皮的戏谑道:“主子爷可是一直在看我?”
四爷被她这句话给噎得无言,没好气的说道:“估计城墙都没你脸厚。”
胡亦安也不反驳,冲他笑笑,低头整理散乱的经文。
“这是为谁写的?”笃定般敲下定论。
“我大伯。”回答的自然。
“你大伯……可好些?”胤禛大致知道胡任与状况,具体并不清楚。
“嗯,这几天好多了。始终心心念念着落叶归根,昨儿送我出门了,今儿便带着家眷回老家了。连日子都没看,也不知道今儿宜不宜出行……”
“今儿宜嫁娶、开光、入宅、出行、祭祀,你放心吧,他们会一路顺遂的。”
胡亦安好笑的看着他道:“有主子爷这句话,大伯定能达成心中所愿。”
胤禛也好笑的摇摇头,“当你家爷是西天的菩萨啊。”
“是不是菩萨不重要,您也是金口玉言啊。”世间有没有菩萨她不知道,眼前有个下任天子,借你吉言啊。
胤禛严肃的点了点她的头,“谬言,不能对菩萨不敬。你即能虔诚的抄经给你大伯祈福,就不能对诸佛有轻怠之心。”
胡亦安点了点头,“祈福在于心诚,心诚则灵嘛。咱们府哪儿有佛堂?我想这几个月日日供上一份……全了给大伯最后的孝心。”
胤禛瞧着胡亦安唏嘘疏阔的神情有些不喜,眯着眼说道:“你倒是洒然。”
胡亦安了然四爷的不喜,明亮的眼神直视着他,轻声细语:“大伯曾言,生死由命,不过一轮回,心无妄念,来世未必不是福报。他现今拖着破败的身躯残喘,是对今生没能见老母最后一眼的执念。待了了心愿,入了那地府,登上孽镜台回顾今生,他自认问心无愧,来世定然怡然自得快活一世。如若阳间的家人对他牵绊过深,便成了他的罪过,来世难安。所以,奴才即使心中不舍,也会放下心中的难过,笑着为他祈福,望他来世安稳。”
胤禛本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可听那句“家人对他牵绊过深,便成了他的罪过,来世难安”,一时间心乱如麻,深觉不安起来。
弘晖的死对他来说远不如表面表现的淡然,那是他的嫡子,亲手教养的儿子,他比谁都在意他的死。
只是他的苦楚、怒火、愤恨是不能过多的表现出来,随着手中那把火,随着弘晖的骨灰湮灭在阴冷的尘土里。只是那根捻子始终裸露在外面,只要个引子便能炸的人粉身碎骨。
因着这份苦苦压抑对孩子念念不忘,在没能查出孩子真正的死因,为他大仇得报,心中的愧疚便不会放过他,把孩子真的放下。
本来和人多聊聊孩子,聊聊他的好、他的调皮、他的认真、他的友爱或许能减轻他的负罪感,可扫过全府竟没能和他说这话的人。福晋是唯一可以的,可看她一副随时要随孩子去的情形,他不敢开口,还得时时开导。
他学不来胡氏的疏阔,也没有胡任与的性情,可他信佛,信轮回之说。如若因以及自私累得孩子在地府也难安,他会更痛恨自个的。
胤禛双手捧起胡亦安的脸,认真的看着她哑然问道:“家人的执念真的让阴魂难安?”
胡亦安显然没料到四爷有此一问,一副举足无措的模样,呐呐开口道:“或许吧……佛不是说了吗——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份。在世为父母兄弟者是缘,夫妻子女者是缘,缘在则合,缘断了放手也是成全啊。毕竟阴阳相隔为两个世界,去者已去,留下的还要继续过活。适当的怀念证明那个人真实存在过,过分的挂念徒增逝者因果得不偿失……”
胡亦安的话嘎然而止,胤禛就见她眼光闪躲,像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局促不安,垂在两侧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抬起环住他的腰身。胤禛放下双手,就见她的头慢慢抵上他的胸膛,环着他的双手慢慢收紧了臂力。
胤禛一时有些诧异她的举动,这是想到了他的遭遇在安慰自己?
接着就听到胸前传来闷闷的说话声:“其实生老病死如同春夏秋冬走一圈,有的春天发芽,有的夏天开花,还有秋天收果的,更有冬天凌寒开放的。谁也不能定位哪个季节开花结果的生物是好是坏,那是它们的缘起缘灭。就如同人的生老病死,那是生死簿上安排好的,咱们接受它记住它就好……我不知道在说什么……”
或许压抑的久了,或许胡亦安的举措让他有所触动,或许现在氛围正好,胤禛抱紧了怀里人,有些话不自觉就说出来了。
“弘晖……弘晖是爷的嫡子……三岁起便由我亲自教养,那么小的人——软软糯糯的,在椅子上还坐不稳呢,便懂事的让人心怜——”
胡亦安埋在四爷怀里听他怀念弘晖,每当他哑着嗓子说不下去的时候便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脊背,舒缓他的情绪,再拾起话头继续说,她就当个乖巧的倾听者。
可在四爷看不到的地方却悄悄勾起了红唇,美好的胴体能让男人欲罢不能,能交流的灵魂才能让男人投入感情。
她本没想短时间内和四爷交流思想,时间太短,四爷确实有些喜怒不定又多疑,实不好冒险。可时机送到手里,她也不会不去抓机会。
从这两天相处来看,这时的四爷还远没达到冷面王爷、抄家皇帝的逼格,相对好相处些。此时不谈感情,待到真正九龙夺嫡时刻,人家也没多余的闲情逸致了。
胤禛搂着胡亦安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话,都是弘晖自小到大的琐事,待吐尽心中压抑以久的话,身心都轻松了不少。
停顿下来才觉着有些尴尬,抱着个小格格絮絮叨叨从没有过的事。好在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成年男子,脸皮厚起来能挡刀枪。
小格格还在轻抚着他的背,似有似无的安慰着。吐出了心中最后一口浊气,低头在小格格耳边细语:“弘晖去了,爷没了一个儿子,剩下的两个还小。爷的子嗣还是单薄了些,你给爷生了儿子吧。”
怀里的身子僵了僵又软了下去,轻抚的手掌改成小指抠他腰腹上的肉了。闷了好一会儿才喏喏开口:“孩子这事随缘啊——也不是想要就能要的。再说了,我还小呢,母体还没长成,对孩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