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云毕竟只是一部微电影,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场戏,老练的导演几天就能拍完。
不过陈恩这个菜鸟导演,偏偏要求还极多,在片场总是有各种不同的想法,有的折腾成了,有的折腾夭折了。
所以一直拍了大半个月,饶是如此,这部微电影也到了杀青的时候了。最后一场戏还是横店广场旁边拍的,陈恩坚持认为这里的白鸽会为他而飞。
于是他买了很多零食,来贿赂这些鸽子。
周瑾打击他,说这些鸽子已经肥得飞不动了,能让它们飞起来的不是零食,而是红烧。
摄影师看了下天气,过来说时候差不多了,现在的光线和风都很完美。
陈恩到底没再坚持,默默地走到长椅上坐下,眼神落寞,摄影师过来给个特写就算完事。
接下来的重头戏是拍单微微。
单微微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她问陈恩说,看我漂亮吗?
陈恩点头。
她又问,像依依那么漂亮吗?
陈恩没说话,摄影师冷着脸喊:“ain!”
单微微白了他一眼,斜背着包,拉着拉杆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摄影师追上去,拍她的背影和侧脸。
这一段依旧没有台词,只有单微微一个人的独白。
周瑾翻开剧本,只见最后一页写着:
青春就是一场黑色幽默,很多人都是好的,只是不够幸运。我们就像行走的云,聚了始终要散开。
陈恩,这一次,我自己去看爱琴海。
单微微的背影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二者加在一起,也许能达到陈恩想要的那种,小清新式的唯美。
只是陈恩仍然觉得有些遗憾,你说这些鸽子吃饱了,怎么就是不飞呢?
周瑾笑道:“不飞也挺好的,容易抓。”
光头哥默默走开,不知道去哪了,化妆师妹子正和另一个不知名的男生逗闷子。
陆姐已经拍完自己的戏份,所以没来,周瑾虽然来了,但是自从出租屋那晚以后,就一直各种补刀。
陈恩看了看四周,觉得忒没劲,他突然发现他可能真的是个菜鸟,并没有他自己想像中的那种才华。
依依说的可能是对的,他们可能真的没有未来。
意识到这一点让他很痛苦,很无奈。
“卡,过!”他垂头丧气地喊了过。
“还拍吗?”周瑾问。
“拍个屁!”一向有礼貌的陈恩骂了句脏话,连镜头回放都没看。
他用力地鼓鼓掌,道:“我宣布,行走的云,杀青!”
“耶,好棒!giefie!”
化妆师妹子用力地跳起来,和旁边的不知名男生击了下掌。
然后伸着双手跑过来,似乎想和每个人都来一下。
周瑾特蛋疼地配合她,觉得没心没肺的姑娘还真挺可爱的。
陈恩虽然情绪不高,但也不好扫兴,于是强笑着和她击了一下掌,道:“咱们收拾好东西,晚上锦衣卫走起,不醉不归!”
大家跟着欢呼一声,然后麻利地收拾起设备,用拉杆箱拉着往民宿走。
化妆师妹子点了下人数,突然道:“哎,怎么少了一个人啊?”
周瑾往四周一扫,哎,光头哥去哪了?
陈恩道:“可能是有事先走了吧,咱们回去,待会直接让他去锦衣卫。”
几人继续走,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嘿,你们去哪?”
光头哥不知从哪弄了跟杆子,上面还带着网,扛着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你们不拍了吗?”
陈恩大声道:“我们杀青了。”
光头哥道:“你不是要拍鸽子飞吗,我现在就让它们飞给你看!”
然后挥舞着杆子,在广场上扑腾,追得鸽子满地跑。
光头哥个子不高,有点微胖,抓着跟有他两倍长的木杆,显得笨拙,滑稽。
他要是再瘦点,可以说是猴子耍棍,要是再胖点呢,就是狗熊抡棒。
他这么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五短身材,再配合那锃亮的大光头,周瑾只能想到光头强了。
很好笑,可是没人笑得出来。
陈恩双手围在嘴巴前,又喊了一次,“我们已经杀青了!我不拍鸽子飞了!”
光头哥把木杆往地上一顿,大声道:“说好的毕业前要拍部电影,不留遗憾,你特么说话当放屁吗?!”
“我王强十四岁出来行走江湖,十八年来,不管是考试,还是工作,不管遇到什么风雨,劳资从来没怂过半点,靠的就是心里这口气!”他用力地拍拍胸脯。
“陈恩,”光头哥大声吼道,“你特么的别让我看不起你,这么多人陪着你疯,你看看周瑾,脸肿了都没言语半句,付出这么多,结果你特么自己先怂了。”
“爱她就去找她啊,天天的垮着张脸,谁特么都不欠你的,你说拍电影大家跟着来来,现在是爷们的给句准话,你丫的还拍不拍!”
劈头盖脸地一顿喷,几个人都沉默了。
陈恩眼角微湿,不停地摇头,喃喃道:“不不……”
周瑾看看化妆师妹子,妹子轻声把光头哥的事情大概说了下。
王强,也就是光头哥,十四岁就辍学,出来闯荡江湖,四年前硬是靠着自学,参加高考,考上了他们学校,和一群十七八岁的毛小子成了同窗。
报到的时候,辅导员还以为是家长送孩子入学呢,不管是上课还是活动,那副锃亮的光头和沧桑的面容,都为他带来了数不尽误解和嘲笑。
可他硬是用了四年时间,征服了全系包括老师在内的,绝大部分人。拍毕业照的那天,光头哥戴着学士帽,骄傲地站在最中间。
后来陈恩拍电影,也是光头哥拉来了投资,才凑齐了他们这么一帮子人。
周瑾听完心中也是感叹不已,光头哥不容易啊。
“我还就不信了,都特么给我上天,鸽子不飞还能叫鸽子吗……”光头哥挥舞着木杆,还在扑腾,笨拙,但是有一点可爱。
周瑾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热血,“我们也去帮忙。”说着冲了上去。
其他几个人突然欢呼一声也纷纷跟上,摄影师拿出摄像机开始拍摄。
几个人用脚踢,用手赶,用包扔,把那些鸽子撵得满地跑。
“给我起!……”
光头哥一抖长杆,那些痴肥的白鸽被赶得无处去,终于展开了快要退化的翅膀,扑啦啦地飞上天。
周瑾仰头看着白鸽飞的方向,正对着阳光,他用手遮住眼眶,觉得这时候要有bg该多好。
不要一剪梅,要ir!
“哎,你怎么不拍鸽子啊,好容易才飞起来的!”化妆师妹子尖叫道,急得跺脚。
摄影师却微微一笑,“我只想拍你们。”
另一边,半蹲着的陈恩早已泣不成声。
……
杀青宴是在锦衣卫办的,光头哥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只给大家留了回魔都的车票钱,剩下的全都买了啤酒。
周瑾记得那晚大家喝得很嗨,陈恩哭着喊“依依不要走”,单微微在一旁照顾他。
摄影师则抱着周瑾哭,“微微啊,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分手啊……”
化妆师妹子和另一个不知名的男生,被喂了一嘴狗粮,一边灌酒,一边喊,“我也想要谈恋爱……”
光头哥坐在周瑾身边,喝了不少酒,但依然保持着清醒,道:“周瑾啊,你说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都这样呢?”
周瑾嫌弃地把摄影师推开,问怎样呢。
光头哥打了个酒嗝儿,“就是动不动就说自己老了啊,明明青春着呢,就说心老了,嗝儿搞不懂啊。”
周瑾心说这算什么,等再过几年,屁大点孩子都想着做别人爸爸。
光头哥搂住周瑾的肩膀,另一只手拍拍胸脯,道:“周瑾,你啊……跟我很像,心里有股子气,以后咱就是兄弟了,来,干了……”
周瑾接过酒瓶,一饮而尽,只是有些好奇地摸摸自己的胸膛。
他没找到那股气,只是感觉那里在扑通扑通地跳。
嘭,
嘭,
嘭!
强壮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