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扎伊克斯仿佛要赖账,自动忽略了他的眼神,反而一本正经地问:“你是怎么学会这些法术的?”
沐言不知道如何回答。
实际上书上记录的手势和挥杖动作他都仔细看过,也掌握了不少,但支付了巨额经验后,那些钻进脑子里的知识却在告诉他这些动作不对,所以刚才他在施展时用的是来自记忆的这部分,而不是书上。
所以怎么回答?我花经验买的?
“嗯……看了一遍,然后就会了。”说完后他认为自己没撒谎,的确是这么回事。
“你再放一遍「土墙」。”扎伊克斯布下一道结界,以防自己心爱的家具遭重。
沐言照做,对方仔细盯着他的动作。
看到他轻而易举地从地下扯出一道土墙,扎伊克斯有些意动,他拿出一根魔杖,学着沐言的手势,却什么都没发生。
这次轮到沐言震惊了,难道自己学过的法术是变异的?
但扎伊克斯却似乎发现了什么。
“法术的本质你知道吧?首先是献祭魔力,征求魔网拥有者的允许,获得权限后才可以调动周围的元素构筑法术。”他说,“咒语和手势也可以分成这两部分,但你刚才的动作里明显少了前半部分,你是怎么做到的?”
沐言似懂非懂,他又尝试了几次,成功拉出四道土墙把自己围了起来。然后略微有些尴尬地求救。
扎伊克斯抚平地面,没好气的看着他。
“那……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些都是零环法术?”
“不会的。”法师摇摇头。“魔法就是魔法,不管零环还是七环,都要遵循最基本的原理,除非——”他突然失笑道:“怎么可能,想太多了。”
“除非什么?”
“除非你是传奇,否则调用任何元素都要征求伊卡莉的同意。”
沐言眉毛一挑,他想说我还真是传奇,只不过是传奇学者罢了……
这当然只是一句吐槽。不同于传奇战斗职业,学者的传奇头衔顶多是一种荣誉象征,难不成还能像传说中的天朝古代读书人一样,养一股浩然之气,然后化身成圣?题材都不对吧?这可是西幻风格游戏小说……
不过目前的情况他有所明悟,洛坎的施法者就像手机使用者一样,施法——即打电话时需要向基站发送信号,后者接到请求后再将其发给目标,不管你和电话对象之间实际离得有多近,哪怕手机贴在一起也要走这个流程,所以延迟是一直存在的。
但沐言不同,他似乎本身就是一个基站,想给谁打就给谁打,所以毫无迟滞。
“算了,不去纠结这些问题了,说不定你这家伙将来会成为兰斯洛那样的人物。”扎伊克斯罕见地开玩笑道:“到时候可别忘了像他一样为自己的恩师铸一座雕像供后人膜拜。”
“别了吧,我可不想像他一样为情所困。”沐言笑道:“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太多,我还没看够,更不会只留恋于眼前。”
对方口中的兰斯洛沐言也十分了解,说起来这家伙和李奥瑞克关系也不浅。
李奥瑞克·晨星是晨星帝国的开国大帝,兰斯洛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小被住在湖边的修女抱走,十二岁时回到父亲身边,展现出惊人的剑术才能。
相传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展示一遍剑术,第二遍他就能跟着模仿,第三遍惟妙惟肖,第四遍形神兼备,第五遍超越原主。如此惊人的学习能力倒是和沐言有几分相似。
于是天赋过人的兰斯洛在十五岁那年完成了挑战所有人类著名剑士这一壮举,被公认为全洛坎有史以来最天才的剑士,其名声甚至传到了精灵耳朵里。于是名震天下的他为自己的养母——去世的湖之修女修建了雕像,就在晨星城的圣湖里。
后来他随自己兄长李奥瑞克征战天下,统一了人类城邦,让晨星城变成了晨星帝国的首都。不过后来两兄弟因为一个女人闹得反目成仇,结果李奥瑞克王成了李奥瑞克亡,兰斯洛和那个女人也不知所踪,也从那时开始,原本如日中天铁板一块的晨星帝国埋下了分裂的祸根。
黄昏3年,李奥瑞克重出江湖,“倾颓王宫”再现人间,玩家纷纷前去挖掘考据,试图重现这段三角恋,但一无所获,好像有关兰斯洛和维妮娅王后的一切都被封存了。比较有趣的是当时一个小彩蛋:一名叫“兰斯洛”的玩家第一次进副本时,一进门就被李奥瑞克现身秒杀了,末了还嘲讽似的说了句“你不是他,但一样让人生厌。”这在当时引起轰动,大家纷纷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著名NPC的,试图触发特殊剧情,官方“改名卡”的销量瞬间暴增。在后来,这被称为“加布里的阴谋”(加布里:维尔福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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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伊克斯对沐言的说辞嗤之以鼻,他立刻反问:“你说的眼前指的是莱茵的孙女吗?”
“怎么会。”沐言笑笑:“不管是我对她还是她对我而言,都只是生命长河里的一个过客罢了,韶华易逝,唯有真理永存,身为学者的我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是吗,虔诚的学者?”法师似笑非笑地说:“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才会对女人如此抵触,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太有自信的好。女人就像一颗种子,不经意间就在你心里扎根,发芽,越完美就扎得越深,不管你内心多么刚强,她们总能占有一席之地。或许你早就适应了她的存在,毫无察觉,但一旦失去,心灵的亏空就无从弥补,而且往往越是刚强的人,受伤越深。”
沐言轻笑着摇了摇头。
“李奥瑞克和兰斯洛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你因为一个女人变成疯……疯疯癫癫的死灵法师,如果说前两者都是莽夫,不懂真理的可贵还情有可原,扎伊克斯老师身为睿智的巫师,竟然也试图研究女人……”
“不,你错了,这不叫研究,这叫感悟,将来你会懂的。这是你的扎伊克斯老师给你上的第一课。”完全带入了老师身份的他对沐言的话毫不介意。
“……所以扎伊克斯老师,接下来呢?说好的法杖呢?说好的毕业礼呢?”
法师微愣,然后挠着一丝不苟的头发自言自语道:“我还有个实验没做完,让我想想进行到哪一步了……哦对了,这本《冥河摆渡人》和《巫师十二准则》你先拿着看……”
说完他便消失了。
“啧,骗子。”
沐言叹了口气,拿起两本书。
不管怎么说,现阶段的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就看苏利亚那边了,如果她完成了预期的任务,那两人对上白骨巨像又多了几分胜算。
他抬起握着魔杖的右手,头一次从这只软弱的手中感受了到力量。
“现在我也可以体验这个游戏的主体了。”
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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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利亚正身处扎伊克斯的地下室中。
这里是死灵法师用来培养骨灵剑士的地方。到目前为止,他还未从冥河里捞取过灵魂,实验用到的灵魂都来自「灵魂收割」——沐言来矿场第一天见到的那样。
这样收集的灵魂太过弱小,需要融合,但融合之后又成分驳杂,不同意识你争我抢,所以需要长时间的战斗才能磨平骚动,达到使用要求,成为骨灵剑士的魂火。后者是三年后的副本中最难缠的怪物之一,甚至倒数第三个首领就叫“苍白军团”,是完全由二十名骨灵剑士组成的方阵,不过那时候他们的灵魂来自何处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死灵法师已变成疯巫妖,可以随意从冥河捞鱼。
现在的骨灵剑士也远没有之后那么强大,但即便如此,苏利亚应付起来也颇为艰难。
“你需要练习的是如何在高速移动中锁定位置,扎伊克斯的骨灵剑士这会儿大概不到60级,呃……大概鎏金段位(50+)往上,相当于领域高手没有领域。它们左胸口有一块渡鸦徽记,那是你的目标……”
……
归途中沐言的话回荡在少女耳边,她死死盯着对手左胸肋骨上米粒大小的徽记。
骨灵剑士被生者的气息刺激到了,他发出低沉的咆哮,猛的向前突击,锈迹斑斑的古剑划破空气,古老的躯体在狂暴思绪的驱使下刺出巧夺天工的一剑。
正如六百多年前,在黑棘森林与追兵交火时他刺出的那一剑一样。
虽然灵魂早已消逝多年,或许已成为冥河的一部分,但这位剑士的战斗意识已然深入骨髓,即便现在操控它的是狂乱的思想,这一剑仍宛如羚羊挂角,妙不可言。
……
“你面对的敌人来自图灵建国之初全部战死沙场的‘白鸦军团’,他们已经死去六百多年,但骸骨在魔法的作用下保持完好,因此被扎伊克斯盯上,偷走了一部分。想必‘白鸦剑术’你也有所了解,但千万不要因为它是防御剑术就掉以轻心,反击才是其核心……”
……
苏利亚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她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就是为了让对方从该死的龟壳里爬出来,现在机会来了!
少女收回轻剑,将重剑横在身前,巨大的剑身和锈剑的剑尖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股巨力从剑身上传递过来,让她后退数步仍停不下来。
她抬起另一只手,将肉掌抵在剑身上,双手一齐用力,才堪堪挡住这一击。
见攻势受阻,骨剑士剑尖一抬,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古剑灵巧地从上面滑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折返回来,再度刺出。
见识过这一招的苏利亚不敢轻敌,瞬间完成切剑,轻盈的长剑和对方的攻势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锈渍飞舞。
一时间两人的武器交织出一黑一白两朵剑花,互不相让地纠缠在一起。
……
“我对‘白鸦剑术’了解的不多,但它有个特点还是知道的,那就是特别重视对心脏部位的防御,一旦长剑挥舞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基本就宣告了你的失败。呃……虽然是骷髅,但应该还存在这个习惯吧……”
……
没错呢,左胸的防御密不透风,别说刺穿渡鸦徽记了,碰都碰不到。
苏利亚愤愤地想,突然后撤一步,高高跳起,踩在周围的栏杆上,三两下就穿过结界,跳到了二层的观战席。
她收起长剑,解开皮甲扣子,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滴落。
骨灵剑士也想追上来,但对那道结界的畏惧让他逡巡不进,只能生气地挥着剑,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咆哮,似乎在大骂敌人无耻。
“呵,我可是无耻的帝国人呐。”苏利亚轻笑道。
当初晨星帝国统一人类世界没多久后,珈蓝魔法协会和图灵剑士团就先后叛国,各自占据帝国的一角疆域,成立新的国家,并开始慢慢蚕食周围的晨星领土,以至形成现在这样三足鼎立的局面。
绵长的黑棘森林是三国共有的边界线,也是一段无人看管的灰色地带。那片土地下面埋葬了无数英勇的人类战士,他们来自不同国家,但怀着同样必胜的信念,用鲜血把荆棘染成黑色。
起初晨星还想跨过黑棘森林收复失地,但遭到了顽强的抵抗,白鸦军团也是那个时候闻名天下的,那只剑士团为了给大部队断后,一千位剑士全部战死。他们的顽强抵抗不仅打光了晨星最后一点有生力量,还打灭了他的踌躇满志。在那以后,晨星人把图灵人称作“卑鄙的野蛮人”,后者则反过来骂他们是“无耻的帝国人”。
对此自诩高度文明的珈蓝人表示,你们这群会说话的猴子开心就好。
“咯吱-咯吱”,一个呆头呆脑的骷髅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下台阶,把装满食物的托盘放在苏利亚面前,然后离开。
少女突然想起沐言跟自己开过的玩笑,便仔细盯着它的背影。
“是伍德么?”她喃喃道,那是自己昔日的队友,一个老喜欢讲荤段子,还向自己表白过的斥候。虽然这个团队只是她栖身过的数个佣兵团之一,关系也谈不上多么密切,但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队友还是有些伤感。
“算了,不去想这么多。”
少女摇摇头,把心思放在接下来的战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