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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黎神色凝重,他望了眼四周,低声说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恩公请随我来!”说着转身便走。

沐昭犹豫了,岳黎见她没有跟上,转头向她望来,看她神色有异,当即会意,赶忙解释着:“若不是恩公仗义相助,我家妻儿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恩公莫怕,我绝不会害你。”

沐昭一想,也是,白柔这会儿还在重家的通缉榜上没下来呢,这人确实没有加害自己的动机和必要,于是拔腿跟了上去。

岳黎带着她一路走到城西的一座小院前,但见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尾随后才推开院门,对沐昭做了个的手势,沐昭也不矫情,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进到院中打眼观瞧,就见院落一角的一棵石榴树下站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丰腴美妇,美妇怀中抱着个穿水红肚兜的小小婴孩,此刻正被她轻轻摇晃着,随着的逗弄之声,小孩儿小手乱摇、咯咯直笑。

听到动静,美妇人抬头向她望来,可不正是许久未见的白柔?

她比之从前美艳了不少,可能是当了母亲的缘故,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母性光辉中,只是眉骨到下颚的地方,仍旧留有一道淡淡的浅色疤痕,使这份美感平添了许多遗憾。

白柔见到沐昭,先是一愣,随即冲她宛然一笑,整个人登时蒙上一层柔色珠光。

沐昭从未见过她这样笑——从前这人笑,要么是媚笑、要么是假笑、要么就是讥笑,如今这样的笑容太过纯粹,几乎使她变了个人般,完全蜕下了从前那个的影子。

沐昭不禁有些怔然,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白柔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我们都很好,这全是托你的福。”

沐昭不免又想起放走白柔那个夜晚,泠涯是那样坚定沉默地走在她身旁,哪怕他当时正为着自己的谎言和欺骗生气,却仍旧一言不发替她安排好一切。念及此,她心中突然袭来一阵酸楚,眼眶忽然红了。

白柔稍稍一愣,她将怀中的婴孩轻轻递给一旁的岳黎,用眼神示意他回避,岳黎小心翼翼接过那小人,生怕弄疼对方一般,只对白柔点了点头,抱着孩童往外走去。

白柔将一张干净的帕子递给肩膀正微微颤动的沐昭,一句话也没说。

沐昭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终于将捂住眼睛的双手放下,略微尴尬地冲白柔抿了抿嘴,伸手接过那张帕子。

白柔没有问她为何要哭,也没问外头那些传言是否属实,只轻声说着:“我家夫君昨夜说在城中看见一个长得极为像你的人,我还不信,叫他连夜去找,好在总算将你找来了。”她顿了顿,又轻笑道:“你这身伪装着实不堪,但凡见过你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来……修为高深之士更是轻易就能将你看穿,你须得万分小心才是。”

沐昭听闻对方找了自己一夜,忙谢道:“有心了。”又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装扮,想着,我的易容术当真如此粗陋不成?

她抬头望向白柔,问道:“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是怎么逃出来的?”

白柔指了指树下的石凳示意她坐下,又随手给她倒了杯茶,出声解释着:“还要多谢你留下的那些东西,我们一直藏在那个山洞里,直到我生下孩儿......”她说着,满怀感激望向沐昭:“若是没有隐匿阵和你留下的食物丹药,加之夫君时常出去打些猎物回来,我们一家恐怕很难支撑,孩子也不会生下来便这般健康。”

沐昭想起方才那小孩,确实瞧着伶俐非常,便说道:“还未恭喜你呢。”

说起孩子,白柔一脸幸福:“她叫念锦,是个男孩儿。”

沐昭听闻“念锦”二字,心有所感,没有应声。

白柔继续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回想起来竟十分蹊跷,我觉得须得告诉你才是……”她说着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沐昭。

沐昭不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接过,在她的示意下展开那封书信,就见纸上用遒劲的字体写着:“若想报重家囚辱之仇,六月初四九宫山,替你讨回公道。”笔法龙蛇飞动,漂亮至极,比之泠涯的竟是不遑多让。

沐昭正不解,就听白柔接着说:“我们在山洞里呆了很久,直到我养好了身子,孩儿也满了月,才决定离开。”她回忆着,脸上的神情既有温柔,又透着些劫后余生的感慨:“我们不敢往东走,怕被沧月派的人发现,只好一路往南。山中多猛兽,岳黎拼杀在前,竭尽所能护住我们母子……”

沐昭想起外头那铁塔一般的粗莽汉子,忍不住叹了声“有情有义”。

“幸而拓沧山幅域辽阔,我们出来时,虽未能走出沧月盟,却也距沧月城相去甚远。此时才得知重家发下了绝杀令通缉于我,好在无人认识岳黎,我又懂些幻化之术,好几次都有惊无险地逃脱了,之后便一路逃到了灵都附近的一座小城。”

沐昭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

白柔喝了口茶继续说:“我们在灵都安顿下来,本想从此放下过往,一家三口守在一块儿过安稳日子,不成想数月前收到了这封书信。”她将目光落在沐昭手中的信笺之上:“后来回想起来,我虽有金丹修为,却不过是凭丹药堆出来的花架子......岳黎只是个修体的散修,想要带着我们母子逃脱洪涛的追捕,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好几次,我们已被重家的走狗发现,却又都莫名其妙躲了过去,像是有人在暗中襄助我们一般……”

沐昭暗自疑惑,白柔轻轻抬了抬下巴,指向她手中的书信问道:“你不觉得这字迹看起来有些眼熟麼?”

沐昭低头望去,随即一愣,此前萦绕着自己的奇怪感觉终于有了注解——这字迹,竟和泠涯的有六七分相似,瞧着倒像是师承一脉。

白柔干咳了一声,想起从前有过的荒唐念头,不免有些赧然:“我从前收藏过许多泠涯真君的墨宝......初一打开这封信时,便看出端倪来。”

沐昭眉头不禁一皱,白柔瞧她不自觉地微微撅起嘴来,笑着打趣道:“我都成亲了!”

心里却想着——看来外头那些传闻十之九是真的了......

沐昭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信笺,低声问:“怎会这样?你清楚是谁送来的信麼?”

白柔叹了口气:“不清楚。起初我也吓了一跳,我与夫君都是孑然一身的人,世间早已没了亲友,当初逃到灵都也不过随意选了个小城罢了。”她替沐昭换了杯茶,“这封信是某日清晨无故出现在我们家中的,说明写信之人一直知晓我们的行踪,此前暗中相助的极有可能也是此人。”

沐昭心口一跳,想到些什么,白柔继续说:“你偷偷救了我这件事,想来不可能四处宣扬,起初我以为是你求泠涯真君暗中帮助我们,直到半月前听到外头那些传言,才知道你和真君都出事了;既然你们早已下山游历,那么时间便对不上,当初还在拓沧山的莽莽丛林中徘徊时,我家夫君就一直感觉有人在替我们扫清障碍,故而我们从未遇上过厉害妖兽,得以平平安安走出了拓沧山。”

沐昭脑子嗡嗡作响——白柔是她放走这件事,绝不可能有除了泠涯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如果就连他们藏匿白柔和岳黎的洞穴都被那些人知道了的话,那么早在下山之前,他们就已然被监视了!看样子,九宫山此行是走对了……

“你知道如何联络送信之人麽?”沐昭不甘心地问道。

白柔苦笑:“我都说了,这信是无声无息出现在我家桌上的……我们逃亡之后,一直谨小慎微,院子外头布了无数重阵法,那人能无声无息留下这封书信,修为绝不低。”

沐昭此刻脑子里乱麻麻地,急需一个人帮自己整理整理头绪,她望了眼白柔,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推断一一说给了对方听。

白柔听罢,沉吟半晌才道:“如此说来,此人极有可能与洪家甚至沧月派有仇,否则说不通他为何联合洪涛陷害了你师父,又要帮助我们一家三口逃脱洪家的追捕……无论是琅嬛峰一脉,还是你们揽月峰,随便折损一只手臂,沧月派便会受到重创!倘若两只臂膀都折损了,加之老祖们此刻被困在故虚岛的秘境中,即便他们将来能出来,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你要知道,正道是极讲名声的,无论私底下有多少不堪,明面上得干干净净,沧月作为十大仙门之首,倘若德行有亏,其他九大仙门便会群起攻之,毕竟将你们拉下来,其他人才能上去……”白柔讥诮着说完这些话,却忽然脸色一变,能跑站了起来,大喊道:“遭了!”

沐昭先是一愣,随后与她想到了一处,就听白柔道:“那写信之人倘若知道我们的行踪,说不定一直在监视着我们,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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