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杭儒住的是听雪阁的客房，里面与清落相像的并无差别。

与一般房间无异，进门右手边便是书桌，案上置一净瓶，却没有放花。左边是床，沈杭儒正躺在上面。

他果然伤得不轻，因为一回来就换了衣裳，所以清落看不出来他伤在了哪里，只觉得他面色异常苍白。

颜鹤带清落来了之后便合上门走了，房间中也就只剩下沈杭儒和清落还有修宁了。

清落走到沈杭儒的床边：“大哥。”见他身子藏在被中，只留下外面的胳膊告诉清落他只穿了黑色的中衣，即便是嘴唇已经发白、面色无光，他却并不在意般尽量地表现出轻松的模样。

沈杭儒想要轻松一点回应，却奈何没有做到，艰难地抬头将清落上下打量了一遍，方道：“你无事便好。”

清落微微停住了脚，想要将沈杭儒扶起来，却发现他目光大骇，额上已经是冷汗涔涔，忙止住了手，将幽深的眸子落在他玄色的衣衫上。

她记忆以来，沈杭儒从来不喜穿深色的衣裳，颜鹤公子也是，而现在换上这衣裳就不由的让清落起疑了。那些杀手冰冷的刀锋在清落脑中一闪而过，心下生了寒意。

“大哥受了重伤。”清落肯定道，没有沈杭儒想象的脆弱，反而是镇定，“大哥不必刻意相瞒，即便是你不说，颜鹤公子也会如实告诉以柔的。”

沈杭儒眸子垂下，方才刻意装出来的精神模样瞬间卸下，一时间就像没有了阳光的枝叶，蔫了下来。那被深色遮挡的地方，不知浸出了多少血液。

“少爷！”修宁听到之后忙跑到了沈杭儒的身旁，想要伸手碰他，却又不敢真的碰到，最终只好跪在一旁担心地看着沈杭儒。

“此次我们出行，莫名地冒出来这么多杀手，一定是有人特意安排的，大哥放心，我一定将这些人查清楚。”清落目光骤然一冷道。

原本她以为这些人是来找她的，可是再一想，如今她是沈以柔，对沈以柔有恨意的也就只有国公府里的人了。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莫要为这些事情操心。国公府树大招风，引人记恨也是有的，只是连累了你，无辜担了一场惊吓。”沈杭儒这话说得轻松，清落却不以为然。

在这个国公府中，除了一个被忽视的沈以柔，旁人看起来当真相处和谐的典范，可孟夫人对沈杭儒这个庶子到底如何想的，谁也不知道。

“既然大哥受了伤，那今日的那些帐就由以柔来替大哥做了，可好？”清落这句话说得出奇柔和，让人看出了从前沈以柔的模样，可是，从前的沈以柔从来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沈杭儒目光迟疑了一下，才应道：“辛苦你了。”

“为大哥分忧，以柔不辛苦。”清落回答道，紧接着看了看沈杭儒几乎不能动的身子，“大哥这两日都要留在听雪阁养伤了吗？”

“恐怕是得多麻烦颜鹤公子几日了。”沈杭儒回答道。

他这句话让清落心中起了怀疑：“大哥莫非还没有告诉父亲？”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国公迟早都要知道的，可他竟然瞒着。

“只说是染了病，近两日不能出门，父亲他平日里忙，也不会多想的。”沈杭儒勉强向清落笑了笑，他又何尝不知道瞒不住。

清落原本应该要问上一句，大哥为何要瞒？可是答案她分明已经知道了，这句话也就问不出来了。

“修宁。”清落看向一旁的修宁，少年眼睛通红，硬是没有掉出来一滴眼泪。

“大小姐？”修宁疑问地看向清落。

“好好照顾大哥。”清落简单吩咐一句，而后看向沈杭儒，“大哥安心养伤吧，别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修宁似乎是有些惊讶：“大小姐要离开了吗？”他不能理解，分明是沈杭儒为了救她才受的如此重的伤，她现在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转身要走。

“嗯。”清落点头，目光沉静到让修宁害怕，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觉得她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即便大小姐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

沈杭儒却是没有意外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推开门，才见颜鹤立在院中，黄昏夕阳正落在他肩头，清落慢慢走近他：“多谢颜鹤公子此番出手相救。”

颜鹤转过头来，沉静的眸子里映出清落的脸：“大小姐说的哪一番？”

清落微微诧异，不知他是何意思，却听颜鹤继续道：“如果是在酒楼的事情，不过是颜鹤恰巧遇到，人也不是颜鹤出手救的，是醒迟救的，若是疗伤的事情，颜鹤住在国公府这么久，早已经习惯了。”

“还是要多谢颜鹤公子。”清落欠了欠身子，向颜鹤道。

他出手相救也不是一次了，哪一次都是谢。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用说谢的。”颜鹤目光中有着一种复杂地情愫，他忽的看清落的目光变得深沉，却很快地就掩藏了下去。

“以柔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颜鹤公子最好也还是忘了为好。”清落不知他为何突然这种神情，只能如此回应。

颜鹤却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面色平静地看向院中不做声。

“以柔先告辞了。”清落又行了礼，就要转身离开。

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清落步子没有迟疑，她分明听见他叹息之后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便是你忘记了，我也不会。”

清落转过头去看向颜鹤，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就像是自己从来没有说过那句话一般。若非她耳力好，听得真切，当真要以为自己方才只是幻听了。

她好像突然明白自己为何对颜鹤如此抵抗，他将自己对沈以柔的感情强加在她的身上，可她并不是沈以柔，面对他的深情，她只能用疏离冷漠回应。

而最让清落奇怪的，就是颜鹤的深情了，她总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也或许，没有感情的人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