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几只老鼠上跳下窜。墙上的火把烧得“噼啪”作响,火光幽暗,只足以照亮小范围的地方。
玉修懿盘腿在牢房里打坐,双眸阖上,天青色的衣裙沾染了些许泥土,却掩盖不了她与生俱来的一股正气,在牢房里仿佛形成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这时一个狱卒把锁头打开,“里面的,你的家人要见你!”
玉修懿睁开眼,眼神一阵恍惚。
家人?
……
“见菀,你到底和知府说了什么?”顾择染细声问道。
衙门会客厅内,顾择染眉头紧皱、萧玗玹淡然优雅,各自坐在下首,边城知府荆越洲则惴惴不安地坐在主位上,额角上肿了一个包。
“那个,岚姑娘……”荆越洲憋不住,开口说话,却被萧玗玹一个凉凉的眼神给看了回去。
荆越洲欲哭无泪,只觉得头顶的乌纱帽要飞走了,怎么抓也抓不住。
……
一刻钟前——
“什么?有人闯进来?!”荆越洲大惊,立马拍案而起,脑袋上的乌纱帽一歪,又给他扶回去了。
衙役哭丧着脸道:“大人,是个小姑娘,一个人把我们所有衙役给打趴下了!”
小姑娘?!一个人?!
“老子要你们何用!”文官荆越洲忍不住爆粗。“吴师爷呢?!叫他来见本官!谁敢让那姑娘进来本官就革他职!”
这时,一道清凉如深秋冷风的声音飘了进来:“吴师爷?你找他么?”
荆越洲和衙役同时被冷到,狠狠打了个寒颤。抬眼望去,大堂入口站着一名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女,一身浅红色布衣,及腰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子牢牢挽住,几缕青丝垂在她清秀的脸庞。
这等容貌,见过很多达官显贵的荆越洲表示,实在算不得什么谪仙之姿,哪怕是他的闺女也比她漂亮得多。但是她一身若有若无的贵气总让人有一种被她居高临下凝视的感觉,晶莹的紫眸波澜不惊,却透着一股傲然,仿佛她天生就该高人一等。
此刻,这位少女手上拽着一个成年男子的后领,那男子不断挣扎,却愣是无法挣脱。
那是吴师爷吧?荆越洲朝那衙役使了个眼色。
好像是……衙役用眼神回应道,看清楚少女的样子后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荆越洲身后,“大大大大大人,就是,就是她!”
荆越洲:“滚!丢尽本官的脸……哎哟!”
萧玗玹可没和荆越洲客气,没等荆越洲把话说完,轻轻一提就把吴师爷给甩过去,衙役、荆越洲、吴师爷三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叠罗汉。
萧玗玹拍了拍衣裙,不慌不忙地坐到主位上,一手扶着脑袋,面无表情。但紫色的美眸却透着赤裸裸的讥笑。
“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是谁?你快给本官下来!”荆越洲指着萧玗玹大骂,萧玗玹却保持着一样的动作,纹丝不动。
“我是谁?”萧玗玹不急不缓道,眼神明明静如止水,在荆越洲眼里却是洪水猛兽般的凝视。
气氛刹那间有点寒冷,骂骂咧咧的荆越洲终于住了嘴,一块乳白色的玉佩迎面砸来,荆越洲只觉得额角一疼,就被玉佩上的流苏遮住了视线。
荆越洲把玉佩捡起来,视线粗略扫过之后手便是一抖,接着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纯白的不死鸟,对他来说那是带来死亡的象征!
老天啊,谁可以告诉他为什么这个小祖宗会在这里?!荆越洲内心惨叫,脸上却不敢表明,恭恭敬敬地把玉佩返还,手上的动作依旧颤颤巍巍,“小的……小的有有有有眼不识,不识泰山,敢问,敢问令令令尊是?”
萧玗玹用食指轻轻把玉佩勾回来收起,淡淡道:“母亲曾说过,像你们这般仗着权势欺肆意妄为的父母官,砍了头挂在城墙上也不为过。”她对自己父亲的身份避而不答,反而说起自己的母亲来。
荆越洲如果是个聪明的,那他一定知道萧玗玹的意思。
荆越洲果然如萧玗玹缩期待的,腿一软,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上。
好多好多年前,荆越洲还只是一个小官,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场闹剧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不,应该说是所有地域的父母官都刻骨铭心。
上一任荣亲王儿女众多,其中一个女儿便是永瀛郡主萧飗瀛。永瀛郡主本人嫉恶如仇,当年外出游玩的时候来到一个闹饥荒的小地方,意外发现当地父母官贪污民脂民膏,导致当地许多居民活活饿死。
当下,永瀛郡主立刻上那父母官的宅子把那父母官揪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了他的头,然后亲自把头颅挂在城墙上,杀一儆百。萧皇朝所有父母官人人自危,贪了的都全数吐出来,没贪的也不敢有任何念想,连先帝也对永瀛郡主赞赏有嘉。
二十年前,性子刚烈的永瀛郡主竟出乎意料地下嫁烽火岚氏。传说她与夫君鹣鲽情深,七年后诞下了唯一的女儿安然县主。因为也是荣王府一脉,这个县主的地位不会比任何郡主差。按理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永瀛郡主所有的血脉都拥有荣王府的家徽玉佩。
而十三年后的今天,荆越洲忽然觉得自己的官位怕是要被一个毛没长齐的丫头给糊了……就算安然县主让他去死,他也要腆着脸砍了脑袋捧到安然县主面前。
萧玗玹居高临下地望着全身官袍都被汗湿了的荆越洲,淡然的紫眸泛起了一丝丝的神采。
把自己真正的家底报出来兴许效果会更好一些,但这也同样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倒不如借六姑姑的名声一用,震慑效果比萧玗玹预料的更猛烈。
官吏铡刀萧飗瀛,要是说出来,吓哭的不是三岁小儿,而是萧皇朝上上下下所有文官。
至于萧飗瀛,把唯一的女儿护得跟什么似的,外界根本不知道安然郡主长什么样子、性格如何,只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同一个模子拓印出来罢了。
……
“我说他家宅闹鬼,给了他几张符纸驱邪,他便感激涕零。”萧玗玹轻啜一口清茶道,面容沉静,仿佛方才在荆越洲面前大发神威的人不是她。
“家宅闹鬼”的荆越洲差点从主位上滑下来。这来闹的哪里是鬼?分明就是小祖宗您啊!
顾择染眉头舒展,温润道:“原来如此。”他看着萧玗玹,嘴角忍不住翘起,娃娃笑得脸愈发好看。原来小师妹撒起谎来也那么可爱。
但是下一刻,顾择染笑容又垮了。凭什么一个名不见传的知府也能知道小师妹的名字?原来小师妹姓岚……等等,岚!
萧玗玹目不斜视,身体坐的笔直,根本没有理会顾择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