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多白骨藏在这里,都没人发现。”月谣嘀咕了一声。她就不信这南江已经没有道家术士了。
阿木欲言又止,想起了未入这胡同之前,他确实在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他灵力也算是很高的了,这都能让他看不到,说明是有什么法术在作怪。
“有障眼法。”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
“……”月谣被阿木这一语点醒。心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多白骨藏这里都没人发现。路过这里的人都会被障眼法迷去了五官六觉。障眼法无非是先通过视觉,进而控制对方的其他感官,达到迷惑人的目的。可她偏偏看不见,障眼法对她没有任何意义。真不知道自己看不见到底是祸还是福了。
月谣继续走,越接近胡同的底端,空气中的焦味越重。那是她最讨厌的味道,胜过讨厌任何妖邪鬼怪。
不知道从哪一处开始,脚下的鬼脚印就开始稀疏起来。月谣觉得,大概是近了。然而很奇怪的是,这一带的邪气比刚刚那处弱了很多,像是已经被人刻意消去了邪气一样。月谣突然停下脚步,不再行走。
“阿木,这附近有什么。”月谣问。她只能感知邪气或灵力,除此之外,她就不过是个寻常的盲人。对她而言,邪气重的地方,她甚至可以在心中根据邪气的强弱感知出完整的环境。当邪气弱了下来,她也就做不到这样了。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她能够不借助阿木的帮忙独自行走却不会碰撞摔倒。但是现在,眼前漆黑一片,她无法再前行。只能问阿木周边的情况。
阿木大概明白了月谣停下的原因。过去把她抱起,放回了肩上。打量了四周,告诉她:
“前面有一个被烧黑的房子。最里面是死胡同,我们现在两边都是墙壁。”
“那个被烧的房子是什么样的?”月谣问。
“是鬼火烧的。”阿木回答道。
月谣一下子有点茫然,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先是有障眼法,然后是白骨密室,为了招百鬼魂,从脚印来看已经招成功过,现在又是被鬼火烧的屋子。是有人要报复这家人,所以才招百鬼,放鬼火吗?不可能,单单鬼火就够了,不必大费周章的招百鬼。到了某一处就开始稀疏的鬼脚印,周围的邪气与方才感知的形成鲜明的对比,被人刻意消去的邪气。月谣闭上眼睛,虽然她的眼睛不管睁着闭着都没什么区别。但是闭着可以对邪气和灵力感受得更准确些。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旋转,翻覆,交织。
阿木看着眼前像是八九岁但实际却是十五岁的女孩,那一脸与她长相不符的成熟稳重,深思熟虑。阿木在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种不可名状的愧疚感像是化作了无数的荆条在刺痛他的心。他很木讷,但是不代表他没有心。
一晌过去,月谣睁开眼。
“有什么头绪了吗?”阿木问她。
“不行,线索太少了。”月谣摇摇头,说:“现在能知道的,只是有人用鬼火先灭了这家人,随后招了百鬼,但是百鬼却又被驱散了。想必是为了招百鬼害谁,但是没害成。这整个胡同,都有异样。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那些尸骨里,怕是已经加上这一条胡同里所有人家的白骨了。”
月谣有点不甘心。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断的不明不白。她的内心有一种冥冥的直觉,在告诉她:快了,就快找到了。她与阿木不辞千辛万苦来到江陵城,走了不知道多少路,只为了找一个人。
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覆盖了整个江陵上空。白日如黑夜一般,暗得吓人。云压的很低,仿佛就在远处的楼上伸出手便可碰到。喑哑的闷雷声时不时从顶上传来,像是老人嘶哑的低吼。
阿木抬头看了下天,对月谣说:“先回去吧,要下雨了。”
“嗯。”月谣点头嗯了一声。
阿木带着月谣离开了胡同。胡同外,阿木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在外面什么都感觉不到。如果不是有月谣,他根本不可能会进去。这法术下的实在是高超。只有像月谣这种能力远超常人,且不会受到障眼法影响的人才能在外面就察觉到这里有异。仅仅是一念之间,阿木也产生了和月谣同样的直觉。这次大概是快找到了吧。阿木心想。
在城北的朱府里,朱槿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天,一语不发。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书案上放着一本古旧的书,那是前日晚上少景给她的那本曲谱集。本打算今日翻来好好看看,结果碰上这天气,让朱槿顿时没了看书的心情。
也不知道夏云他什么时候来。朱槿望着窗外发呆。阿嬷今早和她说府上又来客人了,应该是今日就会来吧。为何家父没让自己去呢。朱槿心里有点困惑。这点实在是不太像他父亲的作风。
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雨前的阴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知道随时可能会下雨,朱槿还是打开门想出去走走。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的倔强在作怪。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能被规矩一直困住的人。
她从自己门口的无名花苑一直走到了西山园。快傍晚的时候,府上的下人都在忙活,她一路上没看着几个人。一个下人的小孩子趁大人忙活的时候,跑出来玩。见着她也不打招呼。朱槿倒是没太在意。小孩子没见过她所以不知道,很正常。
她果真是被朱府藏的太好了。不仅屋子在边角旮旯,不引人注意。连饭都是单独由阿嬷每日送给她的。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跟府上的大家一同庆祝。甚至连客人都不会让见她,除了同族的人。
朱府到底有多少下人,她倒是清楚,也全都认识。早些年下人要多些,听阿嬷说,爷爷在世时,府上有百来号的下人。逢年过节的时候,整个府里热热闹闹的,很是喜庆。到了朱砚卿的时候,府上的下人就越来越少了,现在只剩约莫五十号人。也还算凑合,对于一个大户人家来说,这个数字说不上风光,只能算是勉强。朱砚卿倒是可以用来彰显自己勤俭不奢了。
那些下人,要么是被朱砚卿打发走的,要么是自己待不下去想走的。朱家本家没几个人。只有朱砚卿和朱槿,还有朱砚卿的弟弟,朱轩常。朱家直系就只剩下这三人了。朱轩常在扬州任职,少有来往。与朱砚卿关系并不是很好。朱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妾室所生,不予录入族谱,下任当家继承家主之位后,需要把上任当家所有的妾室和妾室所生的孩子都遣散。府上只许留直系的人及其正室。听上去残忍得没有半点人情。
朱家这个规矩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不过是为了避免家庭内斗,互相陷害,争财夺利罢了。朱槿不用想都猜得到,肯定是很久以前发生过家庭内斗的事情,导致整个朱家对此毫不留情,斩草除根。但是朱轩常就不一样了,朱轩常是自己走的,不是朱砚卿赶他。他本可以留在朱府,只是不知道为何二十年前便离开朱府了,如今定居扬州,忙于地方的公务,只有在皇帝点名召见的时候才会回江陵城。
所以朱槿从小就没见过她叔叔。她不知道她叔叔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叔叔什么性格为人,是和她父亲一样吗?朱槿偶尔会想起这些。如果不是阿嬷告诉她,她还有个叔叔,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因为家父根本没跟她提起过。阿嬷说,他们两人关系不好,所以让朱槿别问朱砚卿这事。
朱槿边走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在朱槿逛花苑的时候,夏云却是要烦死了。江若端一直在他房里不肯出去,明明他的房在对面。可他就是要死赖在这不肯走。
夏云想去找朱槿,但是又不想带着这个蠢太子。于是就这么拧上了两个人。
“你干嘛在我房里。”夏云不动声色的说。
“来看朋友还不行么。”江若端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他才不是来看夏云的,他是为了拦着夏云去找朱槿而已。他知道夏云不想带着他见朱槿,怕他对朱槿干什么事情,所以就故意要这么做,赖着不走,想看看夏云会如何。顽劣的本性真是一点没变。
“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有你这种朋友了。”夏云淡然道。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呀。”江若端继续说。嘴角还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仿佛就是要看夏云看他不爽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夏云瞪了他一眼。江若端也不怕他,继续悠悠地说:“云公子不要怪我,我这也是为你好。”
“你还能为我好?”夏云一脸嘲讽地看着他。
“你现在去找朱槿肯定是要淋雨的。你看这天,多糟糕,没准路上就下雨了,把你淋成个落汤鸡,让你在朱槿面前丢人。那多不好。”江若端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这么跟夏云开玩笑了。而他还不知死活地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茶。
“邪斌。”夏云面无表情地说。
“在。”邪斌闻声而应。
“你等会就去宫里,告诉南江皇上,江若端今晚喝多了不小心落水淹死了。”夏云一边说一边拔出雪华剑。像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完美,又补了句:“夏某竭力相救,没能救上他来。作为赔罪,定参加若端太子的入葬之仪。”
“噗!咳咳咳……咳咳……”江若端口中的茶像雨一样吐了一地。吐完之后疯狂地咳个没完。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邪斌正声答道。夏云握紧手中的剑朝江若端走去。雪华剑的凛冽寒光晃人双眼,夏云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藏不住的杀气。
“等等!等等!”江若端吓得连连摆手,站起来一步步往后退,一脸委屈地说,“夏云,我真是为你好啊,你要相信我!我们相识十多年,没有亲情也有友情啊!”
夏云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剑砍去,江若端闪身躲开,但是依然掉下来几缕发丝。江若端的清枭剑给他留在自己房里了,他没想到夏云还真的对他拔剑了。
“江佑初,我忍你很久了。”夏云脸上满是邪笑。仿佛能将人生吞活剥一般,笑得江若端脊背发凉,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夏云发起威来连他名都不叫,改叫他的字了,像是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一样。
“啊,是……是吗……”江若端瑟瑟发抖地说,“云太子真是好肚量。不若这次再放端某一马如何?”
“做梦。”夏云脸上的笑荡然无存。提剑又是一挥。眼看就要命中江若端了。
“天地瞬移!”江若端眼疾手快,抽出一张符,一把贴在自己脚下,念出符文。江若端转眼就出现在了门外。江若端连喘几口气。心叹还好自己反应够快。
“夏云,我先走啦,我们改天再聊。”说完就溜得没影了。
夏云看到江若端溜了,把剑收回鞘中。这江若端,这么点事情都要用瞬移符。夏云心想。瞬移符是灵力消耗很大的符,不管是远是近。在与鬼怪的争斗中,每一点灵力都很重要,一般道家术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这么耗灵力的符的。
这就是南江百年一遇的符术天才么。夏云冷笑一声。拾起地上江若端留下的瞬移符。用火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