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苑的扶桑花迎着暖阳开着,红艳粉嫩一片。一朵朵压在绿叶上,花比叶还盛。月谣坐在阿木肩上,正准备去朱槿房中。路过花苑,鸟鸣声声,传入月谣的耳中。她感觉到一种植物才有的灵动之气。她突然喊阿木停下。
“阿木,这是哪?”月谣问。
“朱府的花苑。”阿木回答。
“有花吗?”月谣继续问。
“有,很多。”阿木望了望满苑的花,说。
“这样……走吧。”月谣平静地说。阿木听得到出她话语中的失落。
这满苑的花,开得再盛再艳又如何,她又看不见。月谣摸着自己衣袖上的五色堇绣纹,暗自想着。她已经很久没看过盛开的花了。
在她出生那年,兀原的石生崖上少见地开出了五色堇。在那几乎都是石头的山崖上,居然能开出了大片大片的五色堇。五色堇是月领主一系的象征,在其还未成为兀族统领一系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族人都认为这是天降大吉之兆,纷纷认定月谣是天选成为领主的人。可是谁又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阿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一旁的灌木中折了一朵粉橘重瓣扶桑,放到月谣手里。月谣怔了一下。随后摩挲起手中的花。嘴角露出浅浅一抹笑容。
一青年,一女孩,一粉花。岁月凝固在此刻,像是为了将这一幕镌刻在谁人的记忆中。
看到月谣笑了,阿木才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
夏云等人和月谣阿木都来到了朱槿的房中。
朱槿坐在椅子上,揉着有点犯困的眼睛。昨晚半夜醒来之后就没有睡好,现在还有点困顿。眼皮上都写着疲惫。夏云看到微微皱起眉。
江若端还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坐在夏云旁边。月谣手中放着路上阿木给她的花,安静地坐着没有说话。大家都是一副各有所思的样子。谁都没有出第一声。这气氛让朱槿感到浑身不舒服。
“那个,月小姐,我们从哪开始说起比较好。”朱槿忍不住出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你叫我月谣就行了。”月谣抬头,对着朱槿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多少说多少吧。”
朱槿看了一下夏云。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自己知道的并不是很多。夏云眼角一抬,转头撑着下颚,看着江若端。
“?????”江若端。江若端本来还笑嘻嘻的脸上顿时懵住了。等等,夏云你什么意思?看着我干什么?这事不该你来说吗?
朱槿也不知道夏云为何看着江若端,她以为夏云会说。但是看到夏云看着江若端,她也就跟着一起看江若端了。
在夏云和朱槿两个人的凝视之下,江若端只好认输。在心里叹气一声,拿这两个人没办法。
于是江若端一个人将朱槿被下咒的事情,还有夏云告诉他的女鬼之事,后来的《鬼语百谈》跟百鬼魂都全部告诉了月谣和阿木。
月谣听完眉头拧成了疙瘩。她完全没想到朱槿的事情会比她想得要复杂的多。
“你是说,你们之前遇到了百鬼魂?有人用招魂铃招来了百鬼魂,冲着朱槿?”她把花放到一边,严肃地问。
“是的。”江若端说,夏云和朱槿都点了点头。
“原来那个百鬼魂是这么回事啊。”月谣揉了揉眉心的疙瘩。
“怎么?月小姐也知道那百鬼魂?”夏云问。
“嗯,我们前不久去过那个地方。发现了地上有百鬼的脚印,里面还有一个堆满白骨的密室。那些白骨全是别处搬运来的。而且根据脚印的位置,我断定是有人为了害谁而招百鬼魂,但是没有害成。现在看来,一切都联系上了。”月谣说。
“原来如此。”夏云点点头。他之前一直很奇怪,为何突然就有百千鬼魂被招魂而来。那条巷子又不是墓地,附近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亡灵鬼魂。原来是因为有人提前做了准备。
“你们说的《鬼语百谈》这本书,有看过吗?”月谣问。她眉心的疙瘩终于被她揉散了去。
“只有朱槿能看。”夏云说。
“嗯。”朱槿点点头。
“里面有记载鬼哭童的事情。”月谣说。她有点困惑,如果看过《鬼语百谈》又为何会不知道怎么对付鬼哭童。夏云和江若端都看向朱槿。
“我没有看到里面有记载鬼哭童……”朱槿说。
“没有?不可能。这本书我曾经看过,在我尚未失明之前。”月谣说。异道邪术多是通过鬼语流传的,所以她通晓鬼语,看过《鬼语百谈》并不奇怪。
“我看到的内容里没有。但是我发现书中被撕去了数页。”朱槿十分肯定地说。她的记忆能力极好,不可能记错。
一本书中偏偏被撕去了有鬼哭童的书页……月谣思索了片刻,对朱槿说:
“你还是小心点吧。恐怕那被撕去的书页里记载的鬼怪,就有之后你会遇上的。”
“……”朱槿明白了,撕去书页的人,是为了毁不想让人看到的。《鬼语百谈》上有记载鬼怪的事情和应对的方法,如果让她看到了,就意味着她可以用那些办法对付种种鬼怪。无疑对于想害她之人是不利的。
“月小姐可还记得书中记载了哪些鬼怪?”夏云问。
月谣摇摇头,说:“鬼语百谈中记载鬼怪成千上万,我只在很多年前看过一次,也没法全部记住,有些鬼怪要看了书才能想起是什么。而如今我已经看不到了……”
朱槿倒是能记得清她看过的书中所有鬼怪,可是被撕去的她没看过的那几页才是需要的。她有点失落。
从女鬼到招白鬼魂,再到鬼哭童,这一件件事情都是冲着朱槿而来。为何已经下了咒却还要大费周章地提早来杀她。月谣心中生疑。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月谣问。
“什么问题?”江若端看着月谣说。
“朱槿明明已经被下了邪咒,那人八月十五会来取她性命,却为何现在要急着杀她。”月谣问。
“很有可能是当时下咒的时候,咒就没有下稳。”夏云说道。这个问题他也曾经想过。
“真名、生辰八字、直接或间接与被咒人接触。这三样中少了一样?”月谣说,这话倒像是直接在问朱槿的。
“我的名,家父说是我被下咒后,灵云国师起的。”朱槿小小声地说。生怕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夏云和江若端同时噤声。这件事,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表面上看确实是少了一样,导致下咒不稳,所以要提前动手以防万一。但是月谣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我遇到过那个人,他下咒滴水不漏,以他的能力,我认为不大可能会出现下咒不稳,需要如今这般大动干戈的情况。”月谣很肯定地说。即便缺少了真名,她都认定那人有办法下稳咒。
“那月小姐的意思是?”夏云问。
月谣摇摇头,她也无法确定其中的缘由。只是她的经历和直觉告诉她,不太可能是因为缺了真名而下咒不稳的情况。
说到底,她连自身为何被下咒都无从得知。朱槿与月谣两人身上的咒,究竟是为何而下,至今没有结论。如果说对她下咒还可以理解是为了让她失去月领主的位置,那他对朱槿下咒又是为什么,朱槿不过只是一家千金,没有任何可图的东西。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空气渐渐沉重起来。
朱槿低下头,有点消沉。那人本来八月十五才来取她性命的,现在却要急着来取她的性命。这事情要是让家父知道,肯定要操碎不少心。朱槿在心中叹息,还是不要告诉家父这件事情比较好。
“你也不必太消沉,邪咒到底还是下的八月十五日,在那之前,你还有人护着你不是?”月谣安慰朱槿。
“嗯……”朱槿应道。也是,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该打起精神来才是。朱槿心想。
“月小姐,朱槿的事情你已经问得差不多了,现在是不是该说说你的事情了?”夏云突然转向月谣,笑着对她说。
“不对。”夏云的话音沉了几分。脸上笑着,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应该是,月领主。”
阿木瞬间从椅上站起,手中已有几把细镰。邪斌的剑几乎同时出鞘。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这里就会爆发一场恶斗。朱槿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阿木,坐下。”月谣面无表情地说。
阿木没有立刻收回手中的细镰。而是依然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阿木!”月谣提高了声量。阿木看了一眼月谣。徐徐放下了手,把细镰放回腰间。邪斌也把剑收回鞘中。
朱槿满脸惊愕。月领主?那不是兀地的领主吗?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女孩,竟然会是兀地的领主,统领整个兀族?朱砚卿曾经跟她提起过兀族,说兀族蛮横无礼,怎么看都不像是眼前的月谣会有的样子。
“阿木兄,你不用那么紧张,月领主与朱槿现在利害一致,我们是不会加害她的。”江若端淡然说。阿木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松懈半分。
“呵,不愧是南江北夏的两位太子,知道的确实不少。”月谣轻声一笑,自嘲一般地说出这话,她早就知道了他们两人一个是夏云一个是江若端,但是对方什么时候发现她身份的倒是不清楚。
“也罢,就与你们说说。”月谣说。
“不可说。”阿木却出声拦住月谣,一脸严肃道,“月领主一系的事情,外人不可知。”
月谣置之不理。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还肯详尽地告知她朱槿被下咒一事,说出自己的事情作为交换也是合情合理,反倒是不说才是不合道义的。
“无事。只要在座的诸位保证,今日所言之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绝不对外说一个字。”月谣对着他们说。
“自然,月领主大可放心。”夏云回道。
月谣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隐隐的痛感,她现在必须亲手去揭开自己过去的伤疤了。即便时隔那么多年,依然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事情。如果没有六年前的那件事情,她或许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哎……这事情,要从六年前说起。”月谣轻叹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