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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族好宴乐,众人皆知。

陶清漪坐在镜前,由着身后的琉璃为自己贴上花黄打扮梳妆。她的青丝散落下来,厚重而乌黑,在青瓷油灯的辉光中反射出健康而夺目的光泽,恨不得晃瞎身后琉璃的眼。

“小姐,你的头发真好。”琉璃语气中含着艳羡,抬头望向镜中端坐着的陶清漪,眉目如画,面若桃花,生来便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姿容。

低下头去,琉璃心中浅浅地掠过曹居仁谪仙般的脸,才子配佳人,自古便如是。

她想,若是没有眼前的小姐,曹居仁恐怕不会多看自己一眼,这样想着,不禁就将陶清漪又打扮漂亮了几分。

陶清漪出了门,那等在庭院中焦灼的陶文亨立马迎了上来。

“阿姐,戏都要开始了,你怎生这样慢?”一面埋怨一面扯着陶清漪就往外走,他见陶清漪装扮入时,环佩叮当,不禁还取笑道:“阿姐,你打扮得这样好看,是否为了未来的姐夫?”

“休要胡说!”陶清漪一张脸红成煮熟的虾子,配着那一身浅淡鹅黄,更显靓丽可爱。

但她似乎并没有可爱的自觉,所以很甘愿地将那女子的莲步走成了虎虎生风。

这样一路行至府中宴乐处,只见得宾客渐至,到处是一番热闹景象。

府中原本闲置的亭台作了舞台,上至楼顶,便见厅中那璀璨的灯火里,正有民间貌美的伶人唱着悠扬的乐曲。许是因了家宴的缘故,这楼阁正中只摆了十几张席案,向西不远处,才远远地用漆木的屏风隔断出了一方空地,正是女眷们的欢乐场所。

陶清漪带着琉璃与陶文亨就此分别,由着那府中的丫鬟指引入座了。座上数十人,皆是顶富贵的妇人小姐,此刻她们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水就着蜜饯,谈笑风生中好不快活。看到陶清漪入席,也只是礼节性地浮出几丝淡笑,侧身询问了她几句氏族出身。知道她仅是曹府来投奔的表小姐,便不再搭话了。

陶清漪向来说不出到底爱不爱这热闹场合,更别说她是个身在大魏的齐人,所以见众人冷落了自己倒也不甚在意。只远远地隔着众人,在热闹中默默地搜寻了曹居仁,见他不在,她有些在意地蹙了好看的眉头,不时张望的动作惹来了身旁几位妇人的侧目。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百戏,陶清漪正思索着曹居仁为何不在时,却隔着一道偌大的山水画屏风,隐约听到自己在这大魏很有名望的姑丈右仆射曹大人,正一本正经地在与他人寒暄。

“秦大人说笑了,宁慈公主金枝玉叶,玉贵身娇,怎会瞧上我这荜门圭窦?”

“右仆射大人何必妄自菲薄,今早我已听陛下身边的内臣说,陛下十分中意曹府儿郎,有望择为良婿。”

那曹安定曹大人听闻秦大人如此说,一张脸上表情不定:“秦大人,此话可当真?”

秦大人一笑:“当不当真,你且问问长史大人与侍中大人……”

曹安定听闻此言,对着那不远处的长史大人与侍中大人抱拳作揖,道:“秦大人方才所言……”

那二位大人见此,相视一笑,其中一个道:“下官要恭喜右仆射大人了……”

在座宾客听闻此言,对着曹安定皆是一阵恭贺之声。那曹安定嘴角动了动,脸上终是绽出一抹笑意:“承蒙陛下厚爱……”说到此处,似有想起了什么,转头询问秦大人:“老夫有二子,不知陛下看中的是我家哪个小子?”

“陛下未言。”秦大人如实说,复又抬手抚了一把下巴上整齐的山羊胡须,微微眯了眼睛,笑道:“曹大人的二位公子皆是才貌双绝,逸群之才,只不过公主桃李年华,我看呢,配贵府大公子正好,有道是‘女大一抱金鸡’。”说罢哈哈一笑,那笑太过于爽朗,以至于让周遭的众人都跟着一起笑出了声。

女眷们似乎也受了感染,不约而同地跟着窃窃私语起来,她们掩着口,含着羞,又带着臊,似乎将要与公主合卺的是她们一样。而这热闹的气氛一经点燃,似乎就要经久不衰了。

陶清漪嘴角动了动,抬了手指似乎想要去抓住什么,但夜风太凉,猝不及防的一阵风就让指尖失却了温度,于是,那指尖干脆就冻结在了这滴水成冰的冷风中,继续放任着尴尬了下去。

宴席之上,正有丫鬟端着食案奉上果子糕点热酒水,她见桌面上尽是北方正时新的蜜饯果子桂花酿,蜷缩的指尖似乎又有了温度,抬手便拿起大大方方地品尝了。在那一群热闹中,她的眼前此刻仿佛只剩下了手中的果子,甜的,酸的,涩的,甘的,吃到了最后都汇成了苦的,像条河似的钻入了心底,于是,莫名地就怕了这热闹。

陶清漪想到了从前,那记忆中的大齐,她的父亲中书监陶明松陶大人,也曾这样在春夏秋冬的某一季宴请宾客,她也曾盛装打扮,随着继母一同赴别家的宴会欢畅吃酒,只是时过境迁,如今的她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表小姐”。怕是以后,也只能成为“表小姐”了……

一连吃了三四杯桂花酿,那含在口中的温热还未抵达心腹,陶清漪脸上却烧起了薄薄的熏醉。她此刻有茫然的滋味萦绕在心头,所以连这甜成蜜的酒水也尝不出是何种味道了。

身后站着的琉璃附身过来,带起一阵冷冽的凉风,那话轻而易举地就入了耳朵。

“小姐,你不能喝酒的。”那琉璃声音浅淡,却带了凉薄的提醒。

陶清漪闻声回头,一双眼睛迷离却亮,像极了天上的星子。

“这酒好甜,你要不要尝尝?”她开口,声音清浅,却像是带了绵长的弧线,不声不响地让一块大石头入了心湖。

琉璃想,她此刻恐怕是这世界上最了解陶清漪的人了。

那舞台中心,此刻正有一个个侏儒小人在表演着乐舞谐戏,丝竹并作,灯烛荧煌,这正是一番大大的歌舞升平。

亭台四角,那悬挂着的暖色丝绦随着初冬的风悠悠地荡着,像是驾雾的腾龙,张牙舞爪。丝绦穗子下,皆摆放了三尺高的青铜火笼,火笼中薪炭旺盛,暖烘烘的热气上来,熨帖在每个人的身上,像是给人凭空盖上了厚墩墩的棉被。

而在这一片暖融融的情境中,那陶清漪却身连带着心都快要结出厚厚的冰棱,唯有手中甘甜的热酒,似乎还能或多或少祛除几分寒意。

琉璃见陶清漪并未听她提醒,仍旧贪杯,有些心焦地又附身过去。

“小姐,这里不比我们陶府,你不胜酒力,莫要在这大庭广众失了分寸啊!”她小声道,又怕人听到似的,左右环顾了,见四周众人皆是一片觥筹交错,没有注意到这里,便又蹙了眉头拉了陶清漪的袖子。

“小姐,你别再喝了!”

“我知道。”陶清漪推开琉璃的手,拢了拢袖口,大概原本是想笑的,却最终只做出一个苦涩的表情。

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心中藏着的那个少年的脸,谪仙一般,令人神往,何日不敢忘。只不过,有些东西注定有如昙花一现,一朝花开,便注定了花败。

“我怕是得了妄想症了!”陶清漪没头没脑地嘟囔出这一句话,看着眼前的琉璃,突然有些想掉眼泪。但她拼命忍住了,只道:“我有些醉了,扶我回去吧!”

琉璃本就对着那曹居仁存了心思,见陶清漪如此心中了然,尤其是听到陶清漪说出自己得了妄想症时,顿时只觉得四周人声刺耳,人面刺目,就连那站在地板上的脚,也不由自主的闹起了革命。

她是巴不得要离开这个可气可恼的地方,所以陶清漪一说离开,她便上前来扶了。不远处的曹府丫鬟见二人似是要起身,忙过来问询需要什么,琉璃只道是自家小姐身体不适,要先行离开,那丫鬟应承了,也不去禀报,返身拿了灯笼便要相送。

此时宴席进行得正是精彩,大堂之中正有雄武的汉子表演拿顶,四周几个小童四散开来,弯腰劈腿,上演着一出柔术,一刚一柔,引来众人喝彩。三人一行沿着宴席后方走,倒也并不太惊动正在忙着看百戏的旁人。

亭台下去是两节长长的拐角楼梯,楼梯上此刻正有探着脖子瞅热闹的小厮,见陶清漪她们过来,顺便盘问了一句,便放行了,临走了还很有礼地对着陶清漪说了句:“这台阶冗长且高,表小姐请注意脚下。”

楼梯上没有点灯,此刻月亮却也昏黄,亭台之上烛光虽盛,但毕竟鞭长莫及,好在引路那丫鬟手中的灯笼拢了亮光,照得脚下那一片阶梯,说不上多明亮,却也温馨得可爱。

三人正小心翼翼地走着,这时候楼下猝然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之声,有少年的声音继而传了过来,隔着一个拐角,却犹在耳畔般的清晰。

“我说曹大郎,今日若不是崔籍偶然提起你家老子请看百戏,你就准备这么一直藏着掖着的,捂到怀里孵蛋吗?”那人的声音带了嘲笑的恶毒,像是讽刺,也似责怪。

“莫不是你们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我们知道?我可听说,你爹这次宴请的可都是二皇兄的党羽。呵呵,二皇兄跟着父亲天天主张汉化,汉化到最后估计连祖宗姓什么都给忘了!你们这一群跟着他专干坏事结党营私的汉人,难不成还真能翻了天?”

“三殿下,汉人如何?鲜卑人又如何?四海混一,谓之中华也。”另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不大,语气也是云淡风轻。那原本说话的人一听,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面打着哈哈,一面道:“表兄,这不还未‘混一’吗,我方才说话有些唐突了,你知道我的,我无甚坏心思……”

“你心眼如何我不知!我只知,你专捡着我指桑骂槐!”那人笑说道,言语虽是埋怨,却并不含有戾气。

“表兄,你说这话有些过了吧!你我表兄弟,你虽有些汉人血统,我却不曾拿这个揶揄过你。如今父皇推行汉化,免不了要仰仗着你,如今不是我指桑骂槐,倒是你有些无中生有了吧?!”那小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隔了星点功夫,似是又想起什么般,道:“曹居仁,你还不快实话实说,你爹搞这次宴会意欲何为?!”

“三殿下,这……这……这真的只是家宴而已……真的与承王殿下毫无关联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颤音带着苦恼,如同刺耳魔音,让那正抬了脚步小心翼翼下楼梯的陶清漪滞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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