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蝶舞理直气壮:“不是,我和曹天霸只是朋友。”
李莲英仍旧似信非信。
沈蝶舞重申:“他帮过我,仅此而已。”
李莲英没言语,呷口茶。
沈蝶舞又道:“曹天霸有未婚妻。”
李莲英看过来。
沈蝶舞最后道:“他未婚妻就是乔大人的孙女。”
李莲英终于开腔:“哪个乔大人?”
沈蝶舞道:“乔广元。”
李莲英哦了声,沉思一会子,搁下茶杯微微一笑:“这事啊,我试试看,不过曹天霸的罪名太大。”
沈蝶舞着急的皱起眉头,李莲英忙续道“总会有法子的,容我个空儿,两宫太后那里都没弄清楚呢,曹天霸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别急。”
沈蝶舞站起施礼:“多谢大总管。
李莲英用手一指:“你啊你,以后别跟我说什么谢啊谢的,咱们不是一家人么。”
沈蝶舞的心一抖。
李莲英此时却非常开心,晓得上菜的伙计给自己的人挡在了外面,喊了声:“上菜吧。”
一顿饭吃的犹如上刑,好歹捱过去,沈蝶舞准备下楼结账,李莲英手一摆:“这里我挂了账,不必每次来都结算,太麻烦。”
沈蝶舞施礼:“让大总管破费了。”
李莲英笑了笑:“吃顿饭算什么破费,以后就由我来养你,养你一辈子。”
沈蝶舞嘴角抽了抽,想回报一个感激的笑,终究没能笑出来,只道:“曹天霸的事,还请大总管放在心上。”
李莲英颔首:“他不会死的。”
沈蝶舞于此告辞。
李莲英也回到宫中,在自己的住处换好了衣裳,然后往慈禧的长春而来,刚入宫门,即有个小宫女迎了上来,神色慌张且压低声音道:“总管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李莲英感觉出什么,问:“太后找我?”
小宫女摇头:“不是,是方才嫡母皇太后来了,说先帝赐予的朱谕被一个叫曹天霸的土匪给盗走……”
李莲英脑袋嗡的一声,东太后承认了此事,也就意味着曹天霸的罪名成立,自己答应沈蝶舞的事,可就要坐蜡。
小宫女继续说着:“嫡母皇太后要降懿旨罪己,圣母皇太后苦劝一番,总算把嫡母皇太后给劝住了,可是圣母皇太后为此大怒,这会子正在里面生气呢,总总管大人回来就好了,否则奴婢担心太后这样会气坏了身子。”
李莲英之所以敢对沈蝶舞承诺曹天霸不会死,就是觉着东太后慈安不会承认密谕丢失过,谁都知道,那道密谕是慈安掣肘慈禧的法宝,没了密谕,慈禧还能忌惮那个原配吗。
李莲英挥手屏退了小宫女,一边往殿内走,一边想着主意,等看见慈禧时,主意已经来了,笑着打个千:“奴才给太后请安,差事都办妥了。”
慈禧脸色肃然,左右看看那些宫女:“都下去吧。”
宫女们做礼而退,殿中止余她和李莲英两个,她突然一拍茶几:“欺人太甚!”
李莲英佯装吓了一跳:“呦,太后这是跟谁生气呢?这天下谁还敢欺负太后?那个人可真是不想活了。”
慈禧道:“还能有谁,方才东边那位来过了,说什么先帝赐予她的那道朱谕给一个叫什么曹天霸的土匪盗走了,这种无稽之谈哀家会信她?她这样说不过是个障眼法,让哀家以为先帝朱谕真的已经丢了,从而对她无所顾忌,然后露出破绽,她就好找出理由置哀家于死地,这个女人,长的慈眉善目,心肠却如此歹毒,可见那句话不假,人不可貌相。”
李莲英心里偷着一乐,真是不谋而合,他正打算用此来救曹天霸呢,不料西太后也是这样想的,啧啧道:“嫡母皇太后怎么,怎么可以如此对太后呢,真没想到。”
慈禧手一伸,李莲英立即过去把茶杯递到她手里,慈禧抿口茶,缓缓情绪,冷冷一笑:“有什么没想到的,一山不容二虎。”
李莲英趁机道:“那么曹天霸呢?岂不是冤枉。”
说完,等着慈禧来一句“无罪释放”,可是,万没想到,慈禧竟说:“曹天霸该杀还得杀,杀了曹天霸,她方能认为我是信了她的鬼话呢,我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手段来整治我。”
李莲英一惊:“太后,杀了曹天霸,恐有不妥。”
慈禧微微皱眉:“如何不妥?”
李莲英道:“太后不知,曹天霸远是关东土匪,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官府几番剿袭都未能成功,现任协领宋茂卿实在无奈,才对其进行招抚,那曹天霸下山之后,做起了生意,而他手下几百号土匪,也都追随他改邪归正做了良民,使得曹家堡一带再无匪患,即便有小股马贼山匪,也都给曹天霸收服了,如果太后此时杀了曹天霸,只能以他的土匪之名,却不能以他盗取先帝朱谕为名,因为先帝朱谕是道密谕,民间哪里知道,而以曹天霸土匪之名杀了他,会让那些打算改邪归正的山匪马贼改变主意,从而继续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祸百姓,所以,太后三思。”
慈禧用心听着,觉着他说的不无道理,听罢,却再次拍案:“大胆奴才,不知奴才不得干政吗!”
李莲英慌忙跪地:“奴才当然知道,奴才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妄论朝政,奴才说的这都是关起门来的家常话,还不是怕太后中了旁人的算计。”
慈禧睇他一眼:“快起来吧,哀家也知道你的用心,不过,我却想,杀了曹天霸,或许可以杀一儆百,从此关东再无匪患了呢。”
自己费了半天口舌,慈禧仍旧决意杀人,李莲英知道,不好再啰嗦,于是道:“太后所言极是。”
虽然慈禧并无对曹天霸下旨定罪,这事也还是传了出去,身为户部尚书的张德庸当然也听说了,不免心急火燎,当初为了救乔广元,是他给曹天霸献计献策,要其盗取密谕威胁东太后慈安,而今曹天霸获罪,他有着直接的责任,所以除了内疚自责,还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救人。
刚好,这一晚谷梁春秋来拜会,二人于书房相对而坐,茶香缥缈,张德庸眉头紧锁,谷梁春秋也是心事重重,玉贞求他救曹天霸,他不敢耽搁,觉着此事还是同张德庸商量下,实在不行,他要亲自面见西太后慈禧。
张德庸正想开口,家人来报:“大人,广义源东家孙庭芳前来拜访。”
说着双手奉上拜帖,张德庸挥挥手没看,道:“请进来。”
家人退出,谷梁春秋想回避,张德庸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这个孙庭芳,是曹天霸的结义兄弟,不用问,孙庭芳也是为曹天霸来的,刚好咱们三人一起商量下。”
谷梁春秋依言坐好,不多时张府的家人引着孙庭芳走了进来,甫见有客,孙庭芳亦是微微一怔,赔笑道:“张大人忙着呢,我改个时辰来。”
张德庸一招手:“都是为了曹天霸的事。”
接着分别给他们做了引见。
对谷梁春秋,孙庭芳慕名已久,又听说谷梁春秋在极力营救自己的义弟,更加感激。
张德庸问:“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孙庭芳直言:“天霸我那义弟差人来告诉我的。”
张德庸哼哼一笑:“叫你救命?我还以为那个曹天霸不怕死呢。”
孙庭芳连忙为义弟辩解:“他不怕死,但不想这么给冤枉死。”
张德庸正想喝茶,突然放下茶杯:“他冤枉?他本领大了,来去紫禁城,如履平地,他就是个江洋大盗,他甚至想盗玉玺呢。”
孙庭芳霍然而起,嘴角挂着笑,极尽卑微之相,然说出的话,却是非常犀利:“张大人,容小民说句公道的话,当初我义弟进宫盗密谕,可是您给出的主意。”
张德庸一愣,随即道:“我也是着急,你说这件事本来非常隐秘,若不是他走漏了风声,能出事,这回倒好,他给抓了,或许会判死罪,一旦这事朝廷从根上查起来,咱们谁都别想好儿。”
谷梁春秋一直安静的旁听着,才明白张德庸为何如此焦躁,是怕自身受到牵连。
孙庭芳信誓旦旦:“张大人不必担心,曹天霸即便给五马分尸,也绝对不会供出张大人的。”
谷梁春秋从旁道:“这话我信,我听说官府抓曹天霸的时候,他为了不连累在场的百姓和镖局的兄弟,才束手就擒。”
孙庭芳满面骄傲的续说:“就我义弟的功夫,朝廷发去禁军都未必能抓得到他,然他心怀侠义,不想连累无辜,这才给官府抓到。”
给这两个人一说,张德庸颇有些不好意思:“我若怕连累,当初就不会帮他,当然,我其实是为了乔大人,哎,如果乔大人在京城就好了。”
谷梁春秋深有同感:“听说乔大人在南边已经打了胜仗,为何迟迟不归呢?”
张德庸道:“乔大人给人陷害,以古稀之年披挂上阵,大概是想彻底歼敌,多立战功,也好洗脱那不白之冤。”
谷梁春秋感叹:“真是不巧啊。”
接下来,三人商量了几个对策,然而感觉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没有完美之计,天色又晚,只能决定次日再继续商量。
从张府回到家里,谷梁春秋立即去见了玉贞,虽没有好的策略营救曹天霸,他本着安慰玉贞的意思,怕玉贞为此焦虑病情加重。
已经是一更天,玉贞知道他去找张德庸是为了曹天霸,所以等在房中还没歇息,月映那里劝道:“四小姐,还是就寝吧,即便这会子谷梁公子回来了,这时辰也不好来看四小姐。”
这丫头的意思,男女大防,那个甘氏又奇奇怪怪,谷梁春秋总不好在夜里前来探望。
玉贞身上不舒服,懒懒的歪在炕上,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我睡不着。”
月映道:“睡不着,闭眼养神也是好的,吃了两副药了,还没起色,四小姐就是太担心曹总镖头的缘故。”
玉贞长出口气:“人命关天,能不担心么。”
月映给她端了杯茶过来:“奴婢看,曹总镖头正气足,根本就是长命的相,这次不会有事的,四小姐别担心了。”
玉贞摇手不接茶杯:“你还会看相?”
月映不好意思的笑了:“奴婢哪里会看相,不过奇怪,就是感觉曹总镖头不会出事。”
玉贞知道这丫头伶俐,很多地方看的比自己还准,听说曹天霸不会送命,立即来精神,坐直了身子道:“如果真如你所言,曹天霸能躲过此劫,我就升你做药房二掌柜。”
这话倒把月映唬了一跳:“哎呦,四小姐,奴婢只是个使唤丫头,虽然四小姐之前就说过会叫奴婢做买卖,可奴婢从来没敢有这样的奢望。”
玉贞道:“你有那个本事。”
这时,有人扣门,很轻,玉贞和月映四目交投,连忙下了炕,猜测是谷梁春秋来了。
月映走过去开门,果然是谷梁春秋,忙施礼:“谷梁公子,这么晚还没安置呢。”
谷梁春秋小声道:“刚从外面回来,那个,乔小姐歇下了吗?”
里头的玉贞听见了,高声回过来:“没呢,谷梁公子请进吧。”
谷梁春秋迈步进门槛,于外次间站住,里面是卧房,不好进去,而玉贞也迎了出来,向他行礼,谷梁春秋忙道:“家里面,无需多礼,再说你我之间又不是初识,且你又病着。”
玉贞勉强一笑:“承蒙公子挂记,我已经大好了。”
着急知道曹天霸的事,于是直接问:“公子去找张大人,可商量出个好的法子了?”
谷梁春秋没有说实话,怕她担忧,含糊道:“你且放宽心,有张大人在呢。”
这话虽然不透彻,玉贞还是舒心的一笑“这就好,不过,这事真能那么轻松过去吗“
谷梁春秋道“当然不能轻松过去,盗取先帝朱谕,要多严重有多严重,不过密谕不是送还了么,再说朝廷也不想把此事闹大,弄个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有失国体。“
玉贞信以为真,只感觉自己身上轻快了很多,头也不怎么痛了,眼睛也亮了,总之仿佛是她重新活过来一般,深深表示感谢:“谷梁公子费心了,等这事风平浪静,我让曹天霸亲自谢你。“
谷梁春秋笑了笑,很是耐人寻味:“我不图他亲自谢我,我忙前忙后也不止是为了他。”
连旁边的月映都听出了这话深藏的意思,可聪明的玉贞,此时却犯了糊涂,傻傻的问:“谷梁公子的意思?”
谷梁春秋沉默不语。
玉贞这会子才感觉出不对,忙道:“公子不想说就不说,只要……”
“我是为了你。”谷梁春秋打断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