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贞离开,秉顺进来笑着恭喜:“少爷这回称心如意了。”
宋赤诚也是无限感怀:“等了太久,总算没白等。”
秉顺是个忠仆,一直为宋赤诚没娶妻生子而着急,见宋赤诚得偿所愿不久即将迎娶玉贞,秉顺高兴归高兴,还是有些担心的:“少爷真信她?不怕她到时变卦?”
那意思是,小女子狡诈,一旦曹天霸放了她也跑了呢,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又不是明媒正娶,有婚书,有保障,秉顺是了解宋赤诚的,决计不敢大张旗鼓的办婚事,那感觉就像背着原配养外室。
宋赤诚倒是胸有成竹:“曹天霸我就信不过,但乔玉贞我还是信得过的,别看她是个小女子,但她向来言出必行,再说,我能救人也能杀人,她乔玉贞敢跟我玩阴的,下次我直接要了曹天霸的命。”
秉顺仍旧有些顾虑:“听说乔广元快回家京了,此人少爷不可不防。”
宋赤诚哼的冷笑:“还不是手下败将。”
收买了乔广元的侍妾凤喜,轻松扳倒了冤家对头,纵观整个朝野,能够对付得了乔广元的,唯他宋赤诚是也,所以,几分嚣张和得意。
秉顺点头:“其实等少爷娶了乔小姐之后,也与乔大人是亲戚了,料他即使知道以前的事,顾念其孙女儿,不得不忍气吞声,乔广元再厉害,难不成为了报仇让孙女儿守寡吗,所以少爷也没什么好怕的。”
听闻守寡二字,宋赤诚心头没来由的突地一跳,不悦道:“你在咒我吗!”
秉顺也才意识到话有些不祥,拍了下嘴巴:“奴才失言了,奴才的意思,少爷娶了乔小姐,便成为乔家的女婿,乔广元不会对付少爷的。”
宋赤诚道:“总归不能光明正大,或许连乔家人也需瞒着。”
秉顺吃惊的啊了一声:“这能瞒得住?”
意思是,乔玉贞那里怎么交代?人家肯偷偷摸摸的跟你睡觉跟你生儿育女?
宋赤诚自然有他的主张,当下并无多说,踱步来自落地的镜子前,照了照自己,身形消瘦之后,愈发清朗和挺拔,一个恍惚,镜中出现了玉贞,娇羞的倚靠在他的肩头,如一枝腊月里的水仙清丽多姿,再看看玉树临风的自己,这才叫般配,这一对璧人,才算是天作之合。
突然,玉贞的脸换成了另外一张脸,她的名字叫叶赫那拉杏贞,便是西太后慈禧,慈禧的嘴角荡漾着饱满的笑,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然而却把宋赤诚吓了一跳,玉贞、杏贞,一个是闺中女儿,一个是当朝太后,如此天壤之别的两个人,有着同样的聪明或说是狡诈,哪个,其实宋赤诚都怕。
秉顺见他抖了下,忙问:“少爷,怎么了?”
宋赤诚平复下心情,道:“没事,不过你要记住,我和乔小姐的婚事,除了你,不能给任何其他人知道。”
秉顺点头:“奴才省得。”
次日,宋赤诚便进了宫,答应玉贞的事,越快救出曹天霸,他就能越快的抱得美人归。
常来常往,宫女们见了他便直接去通禀。
慈禧正在园子里散步,说来她也好久没出来溜达溜达了,南边传来捷报,乔广元也要班师还朝,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刚好风和日丽,由宫女们簇拥着,李莲英在旁边陪着说话,看天看地看风景,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听说宋赤诚想见她,慈禧皱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有事不能朝上说么。”
李莲英道:“或许是什么重要的事吧,宋大人一向谨慎,不是重要的事不会追到这里。”
慈禧借坡下驴,道:“叫宋大人过来。”
宫女领旨去把宋赤诚请到园子里,宋赤诚欲行大礼,慈禧拂了下手中的帕子:“昨晚落了雨,地上湿,宋大人免礼吧。”
宋赤诚谢恩,道:“臣有事请奏太后。”
慈禧问:“什么事?”
宋赤诚迟疑着。
慈禧随即看了眼李莲英。
李莲英立即屏退了那些宫女,他也退出几步开外站着。
慈禧慵懒的往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一如在朝上,鹅蛋脸柳叶眉,透漏出的却是极度的威严,语气淡淡,不容侵犯:“说吧,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你知道了晓月寒的下落?”
宋赤诚心里一凉,西太后对晓月寒念念不忘,看来自己的好日子真的快到头了,趁她还没翻脸,赶紧解决自己的事,于是道:“太后,曹天霸不能杀。”
慈禧先是一愣,继而不悦道:“宋大人,说曹天霸罪该万死的也是你,这会子却替他求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赤诚早相好了理由:“太后,这事也怪臣没有深思熟虑,曹天霸杀人越货,虽然罪大恶极,但其做过十多年土匪,抢夺钱财无数,真的算富可敌国,而今朝廷四处举兵,又不断遭受各种灾祸,致使国库空虚,假如太后饶了曹天霸一命,他必然会倾囊而出来报答太后慈恩的。”
慈禧挑挑眉:“曹天霸如此富有?”
宋赤诚点头:“臣的家就在曹家堡,臣的父亲又是当地的协领,对此人很了解。”
慈禧眯着双目,想了想,道:“曹天霸该杀还得杀,他的家产……此等恶人,就该查抄其家产悉数充公,如此,是不是两全其美呢。”
如此,是不是两全其美呢这句话,慈禧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古怪,嘴角有笑意,眼中有戾气。
宋赤诚傻了,千算万算,忽略这一宗,并为自己一向自诩的聪明而惭愧,真正聪明的人是西太后,待想再替曹天霸求情,实在找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曹天霸本身就当过土匪,打家劫舍罪行累累,曹天霸又担着个杀曲员外抢夺千年人参的罪名,更加严重的,是曹天霸盗取先帝朱谕,这事虽然朝廷没有公开将他定罪,曹天霸的死罪,其实还是因此而起的。
宋赤诚愣愣的不知所措,慈禧淡淡道:“哀家走了这半天,也乏了,这就回宫歇着,你跪安吧。”
说完转身走了。
宋赤诚恭送其离开,半天还呆呆的站着不知进退,答应玉贞的事没成,自己的婚事也就泡汤了,该如何是好?怕的还是慈禧看穿了他的奸计,那就更加不妙,为了一探虚实,第三天他又来到了长春宫。
慈禧刚在前朝见过几个心腹老臣,商量了很多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回到长春宫正待歇一歇,听说宋赤诚来了,心中就老大不痛快,这厮最近来的频繁,恐落人口实,特别是东太后,一旦给东太后抓住把柄,再以先帝密授的朱谕来整治她,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便付诸东流。
慈安说曹天霸盗取了密谕,也就是说密谕丢了,可宋茂卿却说审过曹天霸,其抵死不认盗取过先帝朱谕,拿砍头吓唬他也无济于事。
慈禧心知肚明,朱谕丢了?蒙谁呢,她才不信,除非他亲眼看见慈安把朱谕给毁掉。
所以慈禧行事非常谨慎,对宋赤诚的再次到来,有些生气,传令宫女叫宋赤诚进,然后她就冷冷的坐在珠帘后面。
宋赤诚进来之后,行礼,请安,繁文缛节过去,慈禧突然怒道:“宋赤诚,你怙恃哀家对你器重,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的替罪大恶极的曹天霸求情,你是不是觉着哀家不会杀你!”
宋赤诚没防备她会如此,着实吓了一跳,但转瞬就平静下来,两个人算不上彼此特别了解,但宋赤诚还是多少知道慈禧的一些癖好和她的软肋的,知道慈禧先发制人,就是禁止他开口再替曹天霸求情,也知道自己开口也无济于事了,于是撒谎道:“启禀太后,臣来,不是为了曹天霸。”
慈禧仍旧脸色铁青:“即使不为曹天霸,你身为臣子,有事就该于朝上说,这是后宫,是男人的禁地,哀家又是寡居之人,宋大人该知道厉害轻重。”
宋赤诚恍然大悟,原来她恼怒是为了这个,是怕给人说闲话,其实怕什么呢,这么久,谁不知道他常来常往长春宫,即便是东太后,起初气过,也找她提醒过,可她都以议事之由搪塞了过去,久而久之,东太后也懒得过问了,只暗示她不要太招摇,这些个事,宋赤诚听闻了一些,所以今天见她有害怕的意思,宋赤诚道:“臣只是……”
微微停顿后续道:“臣只是惦念太后。”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没有底气,又像是几分探询的意思,更像是情人间的低低絮语。
慈禧目光一凝,定定的看着他看了半天,左右无人,自己小心翼翼的下了椅子,款款莲步来到珠帘前,伸出戴着护甲的手拨开上好的东珠串成的帘子,随即哗啦一声放下,扭头往回走:“等下我还要同几个老臣商议些事,你迟些再来吧。”
宋赤诚低头:“嗻,臣告退。”
等走出长春宫,他吐出一口气,那心一直是悬着的,此时方噗通的落了下去,救出救不出曹天霸都是小事,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前程方是大事,至于乔玉贞,他望向高天,若有所思。
玉贞住在客栈,一直等着他的消息,等了些日子没什么动静,恐其答应救曹天霸是虚与委蛇之计,信不过,无奈又亲自登门来问。
恰是辰时,宋赤诚刚打宫中回来,搁浅的感情便升温了。
宋赤诚打着哈欠,听说玉贞来了,也知道玉贞所为何事而来,曹天霸的事慈禧不准他再提,与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对比,他唯有暂时放弃和玉贞的婚事,但也没死心,想过一阵子再说,横竖曹天霸是秋后斩,刚想让秉顺打发走玉贞,就说自己不在家里,玉贞却闯了进来,这不是客厅不是书房而是他的卧房,所以他完全没想到玉贞会这么大胆,暗笑小妮子这不是把自己送入虎口么。
“你告诉我,曹天霸到底救得救不得?不要一味的敷衍拖延。”玉贞劈头就问。
宋家的丫头忙不迭的解释:“大人,这位姑娘硬闯。”
宋赤诚见她是独自来的,那个阴魂不散的丫头没跟着,更加高兴,挥手叫自家丫头下去,然后和颜悦色道:“不是拖延和敷衍,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能说放就放么,总之我答应你曹天霸死不了。”
玉贞不信:“既然死不了,为何迟迟不放人?”
宋赤诚目瞪口呆状,感觉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方能说出这么轻狂的话来,他道:“你说的轻巧,曹天霸是杀头的罪,能说放就放,再说圣旨都下了,皇上是金口玉言,想放人总得找个合适的借口,这不借口都还没想出来呢。”
所谓的皇上,只不过是个代名,指的就是慈禧。
玉贞认真琢磨下他的话,也不无道理,道:“那好,我等着。”
说完想走,宋赤诚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别着急走啊,我还有话跟你说。”
玉贞怒道:“宋赤诚,你想干什么!”
宋赤诚直接扯她的衣裳,毕竟这个贞儿比那个贞儿年轻貌美有更大的诱惑力,是男人就难以抵挡。
玉贞气得低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狠狠的咬,宋赤诚疼的嗷的一声惨叫,惹得外面侍立的小丫头连忙问:“大人,您叫奴婢吗?”
宋赤诚已经松开了玉贞,抬手看,手背已经给咬破出血,他挥手想打玉贞,却发现玉贞的目光像两把磨砺了的宝剑,他的手垂了下来,怒气无处发泄,便对外面的小丫头骂道:“滚!”
玉贞趁机跑了出去,跌跌撞撞的逃出宋家回到客栈,刚好月映在四处找她,见她神色不对,忙问:“四小姐你怎么了?”
玉贞当然无法说,只道:“回来时碰到个怪人,吓死我了。”
月映给她倒杯茶:“压压惊吧,四小姐是不是去宋家了?四小姐为何偷偷一个人去呢,害得奴婢好找。”
玉贞喝了口茶,稳稳心神,道:“宋赤诚我总感觉指望不上,所以,我得另想办法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