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贞摊开一只手。
曹荣安浑浊的双目登时一亮:“五十两?”
玉贞淡淡一笑:“五百两。”
曹荣安哼了声:“乔小姐,你以为乔家大宅是聚宝盆,张口就五百两,当然,若乔家大宅放到北京城,莫说五百两,也说不定值一千两呢,可咱这是曹家堡,关东小镇。”
玉贞缓缓把手收回:“咱这不是一般的关东小镇,咱这是关东重镇,且不说历史上一直都是军事要地,单说这数不尽的山货和道地的药材,引得商贾云集客似沙聚,镇上那些客栈大车店哪个不是生意兴隆,即便是卖小吃的卖小玩意的卖针头线脑的,也因此而增添不少生意,还有很多老客甚至在此购置宅院,图的是住宿方便,所以曹家堡可以说是寸土寸金。”
曹荣安捏着茶杯嘴角含笑,曹家堡若不是寸土寸金,他又怎么能对乔家大宅垂涎三尺呢,不过如今乔镇山不在了,乔家没了顶梁柱,他不信这个丫头片子能兴起什么风浪,然听玉贞上面一番话,他颇有些吃惊,这丫头片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养在深闺中的闺秀,居然知道这么多,但他还是胸有成竹,呷口茶,道:“你说的在理,不过,你家里死过人,这不吉利。”
死过人,便是凶宅,不是吉宅。
玉贞知道他的话意,父亲就在乔家大宅过世的,这话犹如一根针,生生的把玉贞心口的伤口再次挑破,忍着痛,不气不恼,淡淡道:“曹老爷家里从来没有死过人吗?曹老爷的列祖列宗都是暴死荒野的吗?”
曹荣安登时语塞:“你!”
给人家骂,又无话应对,想吵架,又恐落个倚老卖老欺负幼小不大度的嫌疑,气道:“乔小姐,嘴巴别这么毒。”
玉贞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接着道:“我听说曹老爷那宅子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少说也有上百年了吧,不知过世了多少位曹家的先贤,再说,在乔家大宅过世的可是我爹,是曹家堡第一号人物!”
话至此,她的目光陡然而变得凌厉,也带着几分骄傲:“就像紫禁城,不知驾崩过多少位皇帝,可是,紫禁城却是天下最最贵重的大宅,这就是……无形之价。”
曹荣安暗暗佩服,这妮子果然继承了她父亲身上所有的长处,头脑灵活,言语犀利,遇事镇定,虽然很想得到乔家大宅,但更想白捡,何妨先吊吊这妮子的胃口,于是道:“但五百两还是太多……”
正想说“抱歉我不打算买了”,没等他抬屁股,玉贞却起身就走:“那咱们没必要说下去了。”
曹荣安一怔。
玉贞起身后还不忘客气的道了句告辞,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酒馆的门。
麦子小声道:“奴婢看那曹老棍子有心想买,小姐为何不同他谈下去呢。”
玉贞一笑:“他是知道我们现在山穷水尽了,所以故意压价,谈再多也没用。”
麦子问:“小姐以后打算怎么办?”
玉贞没有回答,是看见致文竟等在不远处。
麦子道:“小姐,既然表少爷想与小姐重修旧好,小姐何不……”
玉贞打断道:“老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我并不喜欢表哥这样的人,说话像蚊子嗡嗡,没一点男人的样子。”
麦子立即道:“那个曹天霸倒是声如洪钟……”
玉贞瞪了一眼,吓得麦子一缩脑袋:“奴婢的意思,曹天霸更不合适,他是土匪。”
玉贞扭头往旁边走,麦子知道她是不想见致文。
绕道回了家里,甫进门,即被房中地上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刺痛了双目,而乔太太阮氏正围着那一堆银子转圈,见她回,忙道:“玉儿你看看。”
玉贞简单想了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麦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道:“曹天霸那个恶棍,竟然追到家里来了。”
阮氏一听:“啥,那来送银子的黑大汉,就是老狼山土匪头子曹天霸?”
麦子道:“不是他还有谁,今天在街上,他还拦着小姐呢。”
阮氏吓得面如土色:“这,这怎么办呢,给土匪纠缠上,咱们是大祸临头了。”
玉贞安慰道:“娘你别怕,人家只是好心给咱们送银子而已。”
阮氏哭笑不得:“好心?当土匪的也有好心?”
麦子道:“那个曹天霸是看上小姐了。”
玉贞瞪了一眼:“你这丫头,娘本就担心,你还火上浇油。”
麦子吓得一吐舌头。
阮氏唉声叹气:“假如那个土匪真的看上你了,玉儿,这可如是好?要不我去趟你舅舅家,说说你和致文的婚事,虽然你和致文的婚约解除了,可你爹活着时没少帮衬你舅舅家,他们知恩图报,也不该把事情做绝。”
麦子道:“今天在街上遇到表少爷了,表少爷说悔婚的是舅老爷,表少爷还说他对小姐的心不变呢。”
阮氏满面欢喜:“我就说,致文那孩子不错。”
玉贞皱着眉:“娘,做人得有骨气,舅舅既然以后悔婚,咱们死皮赖脸的,不怕给人笑话。”
阮氏一笑:“谁笑话?你舅舅?他一把年纪了,阮家早晚是致文那个长子接管,致武只喜欢舞刀弄枪结交狐朋狗友,根本不成器,致宝还年幼,家里的事他管不了,等致文接管了阮家,你便是掌家夫人,一辈子吃香喝辣。”
玉贞蹲下身子,拿起一块银子左看右看,成色十足,用手掂了掂,斤两不差,她在思忖如何料理这些银子,道:“女儿不屑做什么掌家夫人,女儿想过了,男人都不可靠,若想荣华富贵,得靠自己挣来。”
阮氏语重心长继续劝着:“身为女子,嫁给好人家就可以,你别再想着做什么买卖。”
玉贞站起:“阮家是好人家?好人家就不会悔婚。”
阮氏道:“致文不是说了么,悔婚的是你舅舅不是他。”
玉贞终于想起这堆银子如何料理了:“总之婚已经退了,从此不必再提。”
阮氏刚想开口,玉贞又道:“爹说过,从此这个家女儿来做主,所以女儿的婚事也是女儿自己做主,娘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阮氏气结:“你这脾气,真像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