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冱寒之地,冬日里人们居家活动一般都在火炕上进行,此时玉贞和云拂衣隔着炕桌相对而坐,桌上布着酒具和几碟现成的佐酒小菜,不过蜜饯果子之类。
云拂衣是东道,于是执壶,分别为自己和玉贞倒了点酒,曹家堡特有的自酿甸果酒,味道甘醇,配上上好的白瓷碗,看着就赏心悦目,她递给玉贞一碗,自己端起一碗,无限感慨:“咱们姊妹也有些日子没见,看见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说完自己抿了口酒。
玉贞作陪,也抿了口,自己是怎样度过那段日子的,不说也罢,眼睁睁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且,死不瞑目,那痛宛如毒药,侵皮蚀骨,痛不欲生,能够安全的度过来,是母亲需要赡养,还有恨,她咬牙挺住了,誓要为父报仇,并重振家业,让那陷害乔家的人看看,乔家永远都是曹家堡首富,然这些话她不想说,即便云拂衣是她的知己,这种话说出来彼此都不愉悦,放下酒碗,轻描淡写道:“哭哭啼啼,无济于事。”
云拂衣点头赞同:“这就对了,我家二爷还说怕你想不开让我去看看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轻易认输的,我也听你说过会给老东家报仇,难道你怀疑乔家的事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玉贞成竹在胸:“当然是了,乔家药房开了多少年,第一次卖的药吃死了人,然后以此为开头,乔家的其他买卖接连出事,短短几个月,爹他苦心经营半辈子的家业,如沙子堆起似的,轰然倒塌,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明摆着是有人做了手脚。”
事情都已经过去,云拂衣现在听来仍旧感觉惊悚,道:“我之前也这样想过,可能够算计了你父亲的,此人太不简单了。”
乔镇山是曹家堡公认的头号人物,外来户,十几年的功夫,从一无所有到成为曹家堡首富,能力非同一般,把他算计的人,当然更不简单。
纤纤素手拈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玉贞嚼了嚼,唇齿间有浓甜的味道,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人选,且不止一个两个,能够把乔家这么大的家业毁于一旦的,当然非同一般,她道:“正因为此人不简单,所以我才不想轻举妄动,一者怕打草惊蛇,二者怕自己没能力与其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现在要做的,是盘个铺面,不单单是为了重振家业,也为了养活母亲,总不能坐吃山空。”
云拂衣若有所思,后道:“你一个女孩子做生意方方面面都不容易,再说盘铺面还得花钱,不如我这铺面给你吧,横竖我现在日子也好过了,再说我还有男人养我呢。”
玉贞正拈起一块蜜饯,随即就丢回碟子里,很是不高兴:“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我怎么能夺姐姐的铺子呢,二爷虽然在衙门做事,看着风光,俸禄微薄,如何养家。”
忽而发现言语有失,续道:“我没有瞧不起二爷的意思,姐姐的店,我是绝对不能要的。”
云拂衣见她有些急了,忙解释:“我明白,我是不想你太辛苦。”
玉贞头一低,看着碗中暗紫色的酒:“与其坐着胡思乱想,还不如辛苦些好。”
云拂衣没能理解她的话意,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再想这件事了。”
一旁坐着的麦子正吃着蜜饯果子,身为婢女不能上桌,但云拂衣体恤她,单独为她捡了凉碟蜜饯果子,麦子是了解玉贞内心的,忍不住插话:“云姑娘哪里知道,我家小姐愁的是那个曹天霸。”
玉贞嗔道:“你这丫头,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云拂衣皱眉凝思:“曹天霸?这名字恁地耳熟?”
麦子又接话道:“老狼山风云寨大当家的,土匪头子。”
玉贞眼睛一瞪,吓得麦子赶紧端起蜜饯碟子:“奴婢去外头吃,也好帮云姑娘看着铺子,小姐有吩咐喊奴婢。”
那丫头蹬蹬跑了出去,那狼狈相惹的玉贞噗嗤笑了。
云拂衣有些担心:“玉贞,你怎么招惹到此人呢?”
玉贞叹口气:“哪里是我招惹他,不过在街上不期然偶遇,他就开始纠缠不止。”
云拂衣咯咯的笑:“原来是一见钟情。”
玉贞噘嘴:“姐姐还笑,我可是给他烦死了。”
云拂衣止了笑:“听闻那曹天霸倒也不坏,虽然是匪,经常劫富济贫,不过他再怎么好,终究是匪,你们不合适。”
玉贞吃了一惊:“我又没想和他怎样,姐姐何出此言?”
云拂衣微微一笑:“假如你真不当回事,就不会如此烦。”
玉贞心口被什么撞了下,脸有些热,不知有没有红,怕给云拂衣发现,佯装喝酒,以酒碗和手遮住半张脸:“姐姐不必担心,我已经同表哥定亲,很快就会成亲。”
云拂衣道:“阮致文是个谦谦君子,你们又是表兄妹,你嫁给他,是亲上加亲,这很好。”
玉贞点头:“我娘也是这样说的。”
云拂衣忽然问:“你呢?你的想法呢?”
玉贞愣住:“我?”
云拂衣道:“你一向有主意,轻易不会听旁人的摆布,虽然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假如你不喜欢,恐也不会嫁过去。”
玉贞晓得她话里有话,于是东瞧西望,目光飘忽,不知在闪躲什么:“姐姐也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再怎么要强,总该孝敬父母的,并且表哥对我很好,而乔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很累,不想再有其他麻烦,嫁给表哥,一世安好。”
云拂衣怎么都感觉,她的语气有淡淡的忧郁,完全不是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儿家该有的样子,然云拂衣知道她素来要强,她的心事若不肯说出来,自己也不好追问,就道:“来,咱们喝酒。”
于是,两个女人一坛酒,吟诗作对,鉴赏字画,好不快哉,转瞬,便过去了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