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馄饨来!”不足十平的一间小小馄饨店,大锅底下长年累月生着旺火,锅盖掩不住升腾的热气,老板夫妻二人的吆喝声清脆而馋人。
老板娘坐在锅灶旁边手里娴熟地忙活着,左手拿着一张馄饨皮儿,右手用木制的平勺在身前案板的肉馅碗里稍稍一转,平勺头的馅料往左手心的馄饨皮儿里轻滑两下,用六七分力道松松一攥,一颗馄饨就成了。
手里娴熟地忙着,口里也不忘招呼进出的客人。
“小哥,还是来碗鸭血馄饨?”笑盈盈地问着苏瞳。
苏瞳是这间馄饨铺子的常客了,每天班前最爱到这里来一碗鸭血馄饨,馄饨皮儿轻薄通透几乎能映透出馅料的粉嫩鲜滑,再加少许胡椒粉和细碎的咸菜末,以及金陵人最爱的鸭血,舒坦极了。
点了点头,苏瞳便找了凳子坐下,老板很快就将刚出锅、还冒着蒸腾香气的鸭血馄饨端了过来,可面对着眼前的美食,情绪却高不起来。
“就凭你这农村来的没背景小菜鸟还想和我争业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公司同小组邵兵的冷嘲热讽仍犹如在耳畔一般,刺耳聒噪地响着。
自己刚毕业好不容易起早贪黑熬过了试用期,刚和父母报了喜讯,打算好好工作,好歹年底能攒下些钱给父母尽尽孝。
一个项目没日没夜地加班,几乎将苏瞳熬地眼冒金星,可眼看着项目成了,功劳却被同组的邵兵给抢了个干净,苏瞳自然不服气,两人在办公室里争执了起来,结果就是苏瞳被小组里的其他人集体排挤了。
是非对错大家伙心里明镜似的,可谁让邵兵头有人呢。即便这所谓的“有人”也不过是同分部门的经理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也足够将苏瞳这种没背景的职场新人压垮,离职走人只能是唯一的结局。
苏瞳郁闷地用勺子搅了搅油亮汤头漂着的香菜叶,胸口有些发堵,随手往碗里狠舀了两勺红彤彤辣油,连馄饨带汤一大口喝下去。
霸道的辛辣从喉咙一路顺着食道向下,又辣又烫,苏瞳没忍住咳嗽了一下,这可坏了菜了,喉头和胸腔似乎被辣味炸开,呛得生疼,咳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十分狼狈。
老板和老板娘注意到他今儿个的异样,虽然也不知道苏瞳姓甚名谁,但一个月里头有二十来天见面,倒也心里觉得熟稔,老板连忙拿了盒新的面巾纸,从两头往中间一拍打开,抽了几张递了过去,“小兄弟,这辣椒油吸溜的时候可得加点小心。”
旁边也有食客看过来,苏瞳忙接过纸巾随便擦了擦,匆匆付了钱,慌也似的出了店门。
其实今儿他大可不必赶早起,反正也不用赶着班,可是苏瞳满腹心事哪里睡得着,昨晚在招聘网站投了几份简历等消息,今儿一大早就起了床,稍作洗漱就出门来透透气。
坐了十来站地铁,便到了目的地站。
站台艺术墙的主题是“除夕夜宴”,赫然是《红楼梦》里群芳夜宴寿怡红与除夕夜宴猜灯谜的场景,墙以贾母为中心,贾宝玉等人分立左右,侍女们端着食盒随在其后,各色金陵小吃跃然墙。
出了站口,外头八点来钟的太阳明晃晃挂着,眼下已经是十月中旬的节气,不过在这江南地区,秋高气爽之余温度十分宜人。
孔圣人庙正殿后头是一大片古色古香的明清风格建筑群,这里聚集了大大小小几十家古玩店铺。这里几乎可以称为金陵城旅游必经目的地之一,平日里游人如织,热闹非常。但现在是大早,自然游客们不会有多少,正合了苏瞳的心意。
他向来就对古玩字画这些十分感兴趣,平日里不仅是收藏鉴宝栏目的忠实观众,甚至《马说陶瓷》等等相关的鉴赏书籍也看了不少,自个儿细细研究对比揣摩,几乎可以说是他最大的兴趣爱好了。
不过喜欢归喜欢,苏瞳却明白若没有深厚的功底,文物古玩的鉴别压根玩不转,仅凭自己这半吊子都不到的水平,还是不要存着用低价淘到好东西的侥幸心理比较妥当,否则铁定是白交学费的下场。
虽然买不起,但是闲暇时候过来逛几圈过过眼瘾也很有意思。正好眼下游人不多,散散闷挺好。
刚逛了第二家出了店铺门,就听紧隔壁铺子门口先是“咣当”一声,接着是一阵哗啦的清脆声响,苏瞳一瞧,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伙计模样的年轻人,正满脸急色地蹲下来忙乱捡着。
“啧,连这么点小事情都做不好,养着你白拿工资?”铺子里头走出来店铺老板,腰杆笔直,眼睛往下斜睨不断数落着,显然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那个年轻伙计又急又愧,苏瞳瞧着他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再想着自己在工作的遭遇,难免生出同理和同情之心。
不过毕竟是钱财之事,若是自己贸然前帮忙,到时这个老板若是疑心自己偷藏起来几枚,岂不是有嘴说不清,正踌躇着,那个年轻伙计也捡拾得差不多了,将地最后几枚捡起来,老板见状又不满地“哼”了一声,扭身进了铺子。
那伙计又仔细地前后环顾下了觉得没有落下的了,他轻轻松了口气,“吁”了一声。刚要转身,却被苏瞳轻轻叫住了:“等一下!”
伙计十分惊讶地看着苏瞳,不知道是何用意。
苏瞳伸出食指,示意道:“砖缝里头还有。”
伙计连忙挪了几步走到苏瞳指的地方,青石砖缝很小,铜钱竖立在内,还真的容易忽略,看样子要拿出来估计也挺费事。
老板又在里头催促让他快点进去忙活,因此伙计有点踌躇。这些做旧的铜钱压根不值钱,看样子伙计被老板催得紧了,不打算要了。
“那枚看着不错,估计挺值钱的。”
伙计感激地朝苏瞳一笑,不管认同与否,却不想辜负苏瞳的好意,立即挽起衣袖用另外一枚钱币顺着缝隙,同指甲一齐使巧劲,将那枚遗漏的钱币取了出来。
“怎么还不将东西拿进来?磨蹭什么?!”老板呵斥的声音又随着他的脚步飘了过来。
可当他从伙计手里拿过那枚铜钱却立即噤了声,脸的愠怒也立即被喜色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