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下人院,卢伯房。
卢伯端着半碗水,坐在床边已经半个多时辰了。他回想起刚刚大少爷问话的神情,心又怦怦急跳。
他只透露了自己知道的一部分事儿。
主子的事儿做下人的少管,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别听别问,做事就成。这句话,是卢伯的爷爷当乐府大管家时就经常告诫他的。
当了一辈子的管家,直觉告诉他这个“青鸾”关系着府上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似乎让老爷变了个人,从前的乐巍,比起如今的大少爷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秘密似乎也把原本那个可爱的姑娘,逼成了今日这个残暴不仁的谭夫人。
青鸾到底是什么?大少爷为何要调查这个?卢伯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又想了一会,还是毫无头绪,卢伯强忍内心的不安,吹熄蜡烛就歇下了。明日还得早起给小少爷送早饭呢。
清晨,卢伯来到柴房,打开锁,放下粥碗,就叫醒了乐在天。“小少爷,快醒醒,吃早饭了。老仆待会还得去给夫人老爷请安。快吃吧,要是被夫人身边的丫鬟发现可就糟了。”
乐在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也没什么脾气,就坐上桌开始喝粥。
卢伯欣慰地看着乐在天。多么好看的孩子啊,脸蛋红润,眉如墨画,眼神无比清澈,眼角却微微上扬,显得有几分媚意,似笑非笑。他的样子还和十年前一样,充满着朝气。
等等,仔细一想,小少爷的样貌确实这么十几年一点变化都没有。虽然他已经二十五了,但是外貌却与十几岁时毫无二致,面白无须,声音还是那么清澈,脖子也平滑细腻,没有任何喉结的痕迹。
卢伯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突然窜了出来,像烈火一般烧了起来。
听说神兽都是能活千万年的,青鸾,神兽,不受主母待见的小少爷......
卢伯突然脸刷白。他的记忆回到当年一切开始出错的地方。
三十年前。
卢叔一脸喜气洋洋,在乐府忙上忙下,指挥着家仆婢女们洒扫庭除,将房子装饰一新,等着迎接大少爷的归来。
年轻有为的大少爷乐巍,三个月前被雍州的长老们推举为州长去参与组建山海学院。两周前,谭家来人了。谭乐两家是世交。谭家是南山一脉的大家族,以鹿蜀为族徽。那时的乐家还没有被称作凤凰一族。谭家人这次来是为了商量婚事。
乐府大门传来马的嘶鸣声,一个男子跳下马,交过门口小厮牵马的缰绳,就大步走进门去。
“哎呀,大少爷回来了!”在门口扫地的婢女惊喜地大喊。
所有劳作的仆人都停了下来,一齐躬身问候。
卢叔赶忙迎上去,接过大少爷的披风,满脸笑容地说,“大少爷,赶了这么远的路辛苦了,谭家人来了。”
乐巍笑着和卢叔打了个招呼,就走进了正宅大厅,大厅里两家人相谈甚欢,谭家来了四个人,谭家大老爷,二少爷和谭家小姐谭玉兰。
小时候谭玉兰曾经在乐家小住过一段时间。小姑娘现在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乐巍心想。
谭玉兰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
乐巍只看了她,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女子身穿嫩绿色薄纱绮罗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十指纤纤。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一双朱唇,挂着淡淡的笑意。双眸里似乎装下了一片星空,闪亮又遥远。乐巍感觉仿佛有一位天外的仙女在看着自己。
谭玉兰以为乐巍在看着自己,脸不自觉变得通红。谭家二哥看见自己妹妹那忸怩的样子,便故意调笑她,“这都还没过门呢,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怎行?”
谭玉兰娇嗔一句,“二哥,你讨厌!”周围的长辈们也被逗笑了。谭玉兰的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乐巍一脸茫然。谁过门?谁成亲?
乐老爷轻咳一声说,“巍儿,谭伯是来与你商讨建立山海学院事宜的,还有一件大喜事,你和玉兰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乐巍的心一沉,他并不想娶谭玉兰。
乐巍看着她长大,这个小姑娘就像是自己的妹妹而绝非自己的倾慕对象。
谭二哥见乐巍没有任何反应,不太高兴,“乐兄看起来不太高兴呀,是不满意我们家,还是不满意我妹妹呀?我们家虽不是神仙一脉,但鹿蜀怎么着也是一等神兽。乐家也只是矔疏一族,两家正好门当户对。我妹妹虽不是倾国倾城倒也长得清秀可人,灵力也是一干女子中的翘楚。”
“玉容,住嘴。”谭老爷也不太高兴,却出声制止谭二哥继续说下去,“乐巍要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就作罢吧,谭家也不缺上门提亲的人。”
谭玉兰听父亲这么说,一张小脸拧巴得要哭出来了。
乐家祖母公羊夫人面色尴尬,忙说,“巍儿赶了几万里的路,兴许是累傻了。这婚事就这么定下了,能娶到玉兰是他小子的福气。”
一旁站着的谭玉兰又开心起来,公羊老夫人都这么说定了,自己嫁乐哥哥是嫁定了。她高兴地拉着旁边绿衣女子胳膊,笑个不停。绿衣女子也笑着回应她。她们俩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乐巍,回房休息吧。休息好了陪玉兰四处转转。”公羊老夫人吩咐道。
乐巍觉得很奇怪,他在回房的路上仔细回忆,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能让谭玉兰误会的事,怎么这姑娘现在看他的眼神如此奇怪。自己实在是不想娶谭玉兰,要不就先找个借口避一避吧。
主意打定,乐巍打算第二天就向奶奶和父亲辞行,告知他们自己要上山捉捕神兽。
回到房间,乐巍的五弟乐远坐在桌边一脸戏谑地看着他,“大哥听说你要成亲啦,恭喜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谭家小娘子来了半个月了,天天拖着我逛街,我逛得腿都快瘸了,其他哥哥都溜了,现在好了,你回来我就解放了!”
乐巍苦笑一下,“强扭的瓜不甜,我可不想娶她。”
“可是人家想嫁你!她天天扯着我问你喜欢什么样。这我哪知道。”
“别说这个了,”乐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明天去谯明山打猎,你去不去?”
“去啊!有大哥带我去最好不过了!我等会就去告诉我娘。”乐远听说乐巍愿意带他出门开心得不得了。
“诶,你这几天一直陪着谭玉兰,她身边那个少女也是谭家人吗?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乐巍突然想起那个让他出神的少女。
“啊,青鸾姐姐,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可漂亮了?”乐远戏谑地看着乐巍笑,“可是青鸾姐很冷漠的,她只跟玉兰姐说话。她不是谭家人,听说她是玉兰姐的救命恩人。青鸾姐是个孤儿,谭家人看她可怜,就请她住进了谭府。”
青鸾,这名字真好听,乐巍嘴角勾出了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