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降下,晴空万里,璀璨的星河如诗如歌倾泻在宝蓝色的幕布之上,极目远眺,竟一泻千里。苏达在半空之中俯视整个大地,低空之中烟尘缭绕,两根断柱横亘在大地之间,泛着莹莹白光。整片大地上折断的巨木无数,被翻起的巨大土块中蕴含着众多金银宝石,在夜色下隐隐发亮。可更多的,是那一望无垠的黑色森林,它们似在以这样静默告诉世人,这场战斗虽惊天动地却无法颠倒乾坤,扭转阴阳。
苏达掏出清云引,又指了指自己,“乐在天告诉我这琴箫叫清云引,这长衫叫磐山,都是我父亲的法器。磐山我穿身上了,它应该是传说中的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宝物吧?”
没想到白蔚却摇头道,“这长衫虽名曰磐山,却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物。它是奶奶用娘子藤所织。据我所知,娘子藤所织成的衣服最大的功能就是吸收灵力。”
“娘子藤因生长在灵力冲天之处,所以罕见。兴许是天生依附灵力而生,娘子藤拥有无尽的生长之力。”
白蔚瞥了一眼苏达继续说,“灵力泛泛之辈决不能穿着娘子藤编织成的衣服,娘子藤一旦上身就会吸干宿主灵力。因此,断崖一直是村里的禁地,村民们怕灵力不强的孩子上山误触娘子藤被害了性命。
白蔚指了指自己,“但灵力强大者,比如我。”又指了指苏达,“和灵力低下者,比如你,就很适合穿。”
苏达却似乎没听见白蔚的揶揄,她冒着冷汗,心有余悸。
她与乐在权对抗的勇气一大半来自于对磐山的盲目信任。若当时自己知道这件长衫只不过是一个保暖的容器,她绝不会那么有恃无恐地挑衅乐在权,说那么多狠话。
白蔚见她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就拉过她的手开始诊脉,“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你和我说。“
苏达抽出手,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我就是觉得,我运气真是太好了。邬奶奶为何送一件这样的衣服给我父亲?出山之人难道不该获得什么绝世宝剑,牢不可破的铠甲或者,再怎么样汗血宝马总要有吧?”
白蔚望向饕餮与地人所在之处,平静地说,“奶奶将和叔视为己出,有哪一个母亲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拿命去换那些虚空之名呢?这片大陆上的强者无数,能崭露头角的人哪个不是向死而生?”
苏达愣了,她的脸微微发红。自以为理所当然却偏偏忘记了最真实最重要的。
苏达赶忙转换话题,“你再和我说说这清云引,不知怎么回事,吹出来的音老跑调。”
“你会吹?”白蔚侧着脑袋问,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当然了!我爸从小就教我。”
“那你吹着试试。”
“嘿,你还不信。吹不好可不怪我,是这萧太奇怪。”
苏达抬起萧,抵住嘴,打算吹一段难忘今宵。可萧管发出来的声音依旧不堪入耳。
白蔚墨眉微皱,说道,“你爹应该教过你一些特别的曲子,你吹吹看。”
苏达想了想,一曲大坦途出现在脑海里,她又抬手吹了起来。
和缓而苍凉的乐音响起。
苏达心里纳闷,这曲大坦途怎么比以往吹过的任何一次听起来都要更加荡气回肠?难道是我许久不练反而技艺大有长进?
夜空之中,乐音飘荡,若虚若幻。百尺高空之中显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闪着微光的人形。若此时两人抬头,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个人形是一位身高九尺,身穿甲胄,手持琅琊铁锤,面目凶恶的将军。
萧音远远地飘去,传入了还在黑海里挣扎的饕餮耳中。它停下了动作,仰天长啸。五匹贪狼全都口吐白沫,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白蔚听见了饕餮的呼啸声,目光如炬,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达,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萧音就戛然而止。
空中的将军宛如细沙所制,一阵风刮来,便消失得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苏达继续对着清云引用力吹气,脸憋得通红,可却再也没办法吹响它。她只好悻悻地放下清云引,撇着嘴对白蔚说,“我就说这萧有问题。你看,才吹了几句就没声了。”
“清云引既已被你吹响,你便是它的主人。这清云引是你父亲亲手所制。曾经世上只有他一人能用。你若有灵力便可以发挥它的作用了。”
“我就是个凡人,哪来的灵力?”
“你试试看运气,体内可有感什么变化没有?”
苏达折腾了一阵,便如看傻子一般看着白蔚,“怎么运?我只能感觉到我体内的新陈代谢。而且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呀,不是说我父亲没有灵力吗?”
“新陈代谢是何物?我从未说过你爹没有灵力,他只是没有元灵,但他拥有很强的灵力。”
苏达沉默了好长时间,“那我怎么办?”
白蔚盯着苏达看了好长时间,“我也不知,但你体内确实是空无一物。”
两人面面相觑。
沉默,长久的沉默,这沉默中隐隐透着一丝尴尬。
苏达决定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默,“方法总是有的,我们找找看嘛!哎呀,你说我爹怎么也不留下点什么自传,介绍介绍他是怎么修炼的。”
白蔚点点头,附和道,“乐观一些总是好的。”
听到白蔚这么说,苏达又沉默了……
这时,一声巨响又传来。摆脱了苏达萧音影响的饕餮终于撞断了第三根擎天土柱。
白蔚迅速点地升空,在空中漂浮着,望了望远方。
一落地,白蔚就背起乐在天对苏达说,“咱们得尽快离开这儿,空洞之海已经蔓延至我们所在之处,你快上马,我们去断崖。”
小旋风见苏达向自己走来,便屈膝跪在地上,方便她跨上自己。
苏达一边上马一边问白蔚,“乐在天的哥哥也在这断崖之上,他想杀我们怎么办?”
白蔚靠近苏达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关系,有我呢。就怕他不来。他若是能乖乖来找我,倒是还省下我不少工夫。”
小旋风见苏达坐稳便慢慢地站起身来,心神领会地向断崖飞去。白蔚背着乐在天跟在身后。
半空之中,苏达只能隐隐约约将地面的情况看个大概。地人化作的空洞之海已经吞噬了三分之二个玉山。饕餮将四匹贪狼用作垫脚之石,踩在黑色的海水之上,不断地冲击第四根土柱。被饕餮踩着的四匹贪狼一个个痛苦万分,叫声凄惨,似尖刀划破空气。第五匹贪狼在饕餮身边不断哀鸣似乎是在请求饕餮赶紧离去。
三人一马路程行至一半。地面上由地人化成的空洞之海似乎发现了他们。
黑色的海水由边缘处不断上涨,向着高处收拢起来,形成围城之势。
白蔚见状加快速度来到苏达身旁,“这地人如今打算一个都不放走,我们行至半途,进退不得,与其犹豫不决让地人拖下了水,不如尽力一搏。”
见苏达紧张,他露出一个微笑,“没事儿的,你抓稳乐在天,我去去就回。”
白蔚将乐在天轻轻地放在马背上,附在小旋风耳朵上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向着空洞之海的中心飞去。
“你小心呀!”苏达对着白蔚的背影大喊。
小旋风嘶鸣一声,就如闪电一般向上飞去,脚下黑云隐隐似有雷电落下。
正在上涨的海水似乎看透了小旋风的意图,无数股水流从海水里分裂出来,开始攻击疾驰中的小旋风。
小旋风灵活地在细小的水流间穿行,一路盘旋向上。可海水密集的攻击还是起了作用,拖慢了小旋风上升的速度。头顶最后的一片星空眼看着就要被黑水淹没。
突然,苏达脚下一阵刺眼的强光袭来,黑色的海水被照耀得仿佛褪色了一般,四周圣洁如幻境。
苏达不知是受不了那白光的刺激,还是害怕小旋风撞上那空洞之海的海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两人一马已经成功逃出地人的包围,而那如囚笼一般的海水却将白蔚死死地锁在了里面。
“白蔚!”苏达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做点什么。我要救他!我能做什么?苏达慌乱地想。
苏达似乎突然想到,清云引!如果是父亲,如果他的法器起作用,那一定可以救白蔚。想着,她便开始慌乱地掏清云引。
苏达拿好清云引,闭着眼想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尽全力集中好精神。几次呼吸之间,一曲断断续续的离人愁就从清云引里飘了出来。她不敢睁眼看,她怕眼前的景象会扰乱她的心神。
小旋风驮着两人继续晃晃悠悠地往前飞。到了断崖之后就晃了晃身体示意苏达该下马了。
苏达还在闭着眼拼命吹奏那曲不成调的离人愁,她知道,除了自己的萧声和小旋风打的响鼻外没有任何的声音。
她又吹了好一阵,还是没有任何声音。苏达停下了,开始抽泣起来,刚开始还是咬着牙小声哭泣,到后来就开始放声大哭,肩膀不停地耸动。
忽然,一片如雪花一般清凉的东西落在了苏达的眼角,帮她拭去了如断线珍珠一般的眼泪。
苏达猛地一睁眼,看见了白蔚那苍白却温和的笑脸。
“哭什么,我说没事的。”白蔚抬手温柔地帮她擦去剩余的泪水,看着苏达小脸通红的样子,白蔚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真是个小傻子,若不是清云引有灵,我就被你困死了。看来你还得找个师傅学学,这时候怎么能吹离人愁呢。”
苏达破涕为笑,压根没有去听白蔚在说什么,她开心极了,只顾着自己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