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睁开双眸时,只见一片苍茫如洗的天空。她缓缓支起身子,并没预想中的不适,倒是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乐然见她醒过来,顿时跳起身:“将军,你醒啦。”扶清安靠在青石旁。清安有点无力的点点头:“叫瑞庭他们来。”
阳光斜斜照在她脸庞上。琉璃一般的眼眸益显深邃。双手手指下意识地握紧。
那人刚才在这里。
她感受到独属于他的甘醇气息,不由得黯醉。既是来了,也救了她,怎不见一面就离开哪?她抬手揉揉发痛的眉心。他一定还在她的生气,不肯相见。
思绪飘回了很多载之前初见他时的画面。也是寒风萧瑟的秋天,荻花如雪,她独自在渡口等船。向晚雨丝纷繁,渡处空旷,没地方躲雨,她有点着急了。
一叶小舟此时飘然而来,悠悠如画。
“这儿有渡河的!船家过来!”她手撑凉棚挡在双眸上,放声呼叫。叫了好几声,没回应。雨倒是快将她衣服都淋透了。但小船离岸边还有那么远,凭她蹩脚的三脚猫轻功无法上去。
当她想放弃的时候,那只小船却慢慢朝岸边靠拢。她欢喜地运气跃上船头。掀开船舱帘子笑言:“谢了船家……”然后话就卡在了喉中。
狭小的船舱内坐着一名面容俊逸的年轻男子。一灯如豆,一枰残棋,对过座位却空置,并无对手。原来在自弈,她暗叹,外头风雨瑟瑟,此人眼里却只有这盘残局,能不为外物干扰,也算是世上少有的品格吧。
她草草擦着身上的水,忽一块手帕落在了头上。那男人回到:“用吧。”清安一愣愣,正想道谢。那男子又说:“别再进来,小心湿了我的座垫。”满脸写着生人勿近,令清安不觉好笑。
一旬光阴转眼消逝,世事变幻。那块曾珍之重之的手帕不晓得丢在了哪个角落,男人也……她收敛思绪,但觉日光未免太过刺眼。
身后一阵窸窣脚步声:“将军。”
清安见瑞庭与峥阳背后还跟着个娃娃,笑了:“怪道我梦中都觉得吵闹,原来是我们小罗刹杜忠来了。”
杜忠把衣角一撩,入座于清安身边,认真地看着她:“将军大人,你怎么又瘦了哪?”
“那又如何?”
杜忠托腮看着她:“胖一些好看,师叔肯定也这么想。”
清安举手敲他的头,杜忠躲都不躲。清安道:“你敢嫌我不够好看?真是找打了!”脸上淡淡笑意,却是入了眼。之后转身问瑞庭道:“你的伤怎样?”
“无妨。”瑞庭低头道,“都怪我无能,没保护好你。”
“怪我自己疏忽。本料昨夜会有埋伏,却低估了那些人致我于死的决心。”清安咬牙,“越是要阻拦我,越不能叫他如愿。乐然,传令下去,今天日落前必须要到魂鬼岭!”
乐然接令退下。
清安慢慢站起身,头还有点眩晕。瑞庭忙上前搀扶。
“不要紧,走吧!”清安走几步,又回头问杜忠:“你要骑马?还是跟我同车?”
“我啊,昨天晚上受了内伤,不适合骑马了,还是与你坐同一辆车吧。”娃娃脸皱成个包子,麻利的一名鹞子翻身上了车,再回身拉清安。
这厚脸皮的家伙令清安目瞪口呆。
杜忠倒是笑得灿烂:“愣着干嘛?上来呀!”
清安拍掉他的手,自己上了车。车马朝魂鬼岭方向快速行进。
越朝东走,山就越密。他们到魂鬼岭时,夕阳已将落,天边全被晚霞染红,照着连绵远山。壮阔而苍茫。
清安下马车时,映入眼睫的就是那么一幅壮丽的奇景。
乐然问道:“将军,前头一段道路太窄,车子不容易过去,是不是要换骑马?”
清安笑着道:“我走过去好了。”说完真的迈开步子朝前走。乐然忙从车厢中拿出件裘毛披风跟了上去:“将军,野外风急,您还是披件衣裳吧,着凉就不好了。”清安任乐然给自己穿上披风,举目看,四周皆山,木叶衰黄,一片荒芜。
清安一步步走着,倒也不费劲。他也曾陪着她走过这段路。但彼时严冬刚过,天地生机勃勃。她也是不肯骑马,想下来自己走走,到走不动的时候,便撒娇叫他背。
这些年之后,没想到她会重走这一条路,而且只剩下她独自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