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见里面的响动,便笑着进来,“琏二爷,大嫂子和妹妹们都来瞧你了!”
贾琏笑道:“来瞧我怎么出丑的?”
凤姐帮贾琏将外袍系,“你肯进,要这也是出丑,我还巴不得你日日出丑呢!”
贾琏捏住她的小琼鼻,“你也说的出口!”
凤姐为他掀起帘子,贾琏来到外间。挨着炕沿的便是李纨了,年岁与尤氏相仿佛,模样儿俊秀,只是浑身气质淡雅如菊,与人一种若近实离的感觉。
地下三个小姑娘身量尚小,迎春娴静温柔,探春顾盼神飞,惜春看着贾琏就笑。
贾琏与她们见了礼,便问惜春道:“你笑什么?”
惜春道:“琏二哥哥,才听你在里头说,四书都背了三本了?那我考考你?”
贾琏失笑道:“若是你大嫂子考我,我还要准备准备,你和我一样,也没学过这些,能怎么考我?”
惜春啐道:“琏二哥哥小看人!那你告诉我,‘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出自何典?又是什么意思?”
“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
饶是贾琏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里来的。惜春知他答不出来,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贾琏也不以为忤,腆着脸请教,“四妹妹,你这句话哪里的?”
惜春促狭的笑道:“连这个也不知道呢!”
探春挽着她附和道:“琏二哥哥,可见你读的书挂一漏万,还有好多顾及不到的。”
“就是!”惜春将小手指头在脸划了划羞他:“连我也知道的,琏二哥哥也不知道?明儿若我考科举也得一个秀才回来!”
迎春浅浅的笑,忙为贾琏开解道:“哥哥,你不要信四妹妹的,她逗你呢!这句话是《庄子·外篇》至乐之中的一句话。这几天四妹妹看庄子入了迷,便拿来考你了!”
贾琏这才恍然,“我说呢,四书之中我也记得差不多了,实在没有这么一句。”
他对惜春道:“四妹妹你还小,老庄他们的书还是要少看,最能移情。将来你要是入了道成了菩萨,珍大哥岂不会找我要人?”
惜春红了脸,“我哥哥才不会管我呢!我只当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贾琏心疼这个小姑娘,明明父兄俱在,却无人照管,珍大哥一年也见不到她妹妹几次,弄得惜春好像孤儿一般。
“你怎么是一个人?难道我们不是了?”他装作痛心疾首的叹道:“我把你当成亲妹妹,原来在你心里,我连街边的乞丐也不如了吗?”
惜春眼睛红红的,“哥哥!”跺了一下小脚,“不理你了!”
贾琏越加感叹,“你们看,我说的不错吧?亏我还想着给我惜春妹妹送一个比她人还高的大镜子呢!谁承想好心当成驴肝肺!罢了,明儿我就把那块镜子划成二十块,当成梳妆镜得了。”
一人高的镜子?
惜春眼睛亮晶晶的泛出神采,“哥哥,你说的是真的?”
贾琏斜着眼瞄了她一下,“你哥哥我是什么人?还会欺骗小孩子?”
惜春立刻跑过来牵着贾琏的袖子,“好哥哥,你要说话算话!明儿我就要!”
贾琏躬身指着她的鼻子,“那你以后还说不说自己一个人了?”
惜春毕竟还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哥哥,我再也不说了!”
“那好!”贾琏笑道:“哥哥一定给你装一个三尺高的镜子……”
“不对!”惜春打断道:“哥哥你答应给我一个比人还高的!”
贾琏用手比了一比她的头,“没错啊,你有三尺吗?”
“哎呀!”惜春恼了,攥起小拳头就要打他,“哥哥欺负人,我哪里这么矮了?”
贾琏一闪身,就退道凤姐身后。
凤姐忙张开手搂着惜春,笑道:“你哥哥给你开玩笑呢!咱们一定要五尺的,就把三尺的留给他自己好了!”
惜春歪在凤姐怀里,冲贾琏做了个鬼脸:“还是二嫂子好。”
这时,探春拉着迎春,“二姐姐,咱们是没人疼的了,就不要待在这儿碍眼了!”
李纨也走来,笑道:“人家才是亲兄妹,咱们到底隔了一层。”
凤姐笑道:“大嫂子这话说我就不爱听了,说的好像他们姓贾的是骨肉兄妹,咱们俩是外来的隔一层似的。”
李纨也知失言,挽着凤姐的手,“本只是一句笑话,还当真了?是我隔了一层,你和琏二爷才是亲兄妹,好不好?”
“呸!”凤姐恼的去拧李纨,“你是大嫂子,还指着你教这几个大姑子小姑子道理呢,居然挑头闹。”
三春笑得搂作一团。
满屋子顿时春暖花开,笑声四溢。
贾琏等她们笑完了,才道:“这个月才得了两面这样大小的镜子,给了老太太一面收着,剩下的就给四妹妹。大嫂子,二妹妹和三妹妹只能下个月了。”
李纨忙摆手道:“琏二爷,我还是不要了。即便给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摆,平白糟蹋了东西。不如给太太吧!”
贾琏笑道:“两位太太那儿我也有安排,大嫂子不用操心。该你的只管收下便是。还请大嫂子不要怪我莽撞便好!”
小叔子给寡嫂送东西,难免瓜田李下。
好在凤姐也劝道:“我也和他说,大嫂子你是肯定不会要的。但要不给啊,又怕你多心,面子过不去。我们呢,勉强着送,你呢,也勉强着收。等下次有了好东西,我可先说好了,只给姑娘们,你大嫂子就没分了!”
李纨啐道:“就你小气的紧!照这么说来,我还不得不要了。要不然,我岂不是里外亏了两次?”
凤姐取笑道:“可不是?”
贾琏就坐在惜春旁边。
惜春笑得倒在迎春身,“二姐姐,你帮我揉揉肚子!”
每次两个嫂子斗嘴,她们都在一边看着,比一场戏还好看。